当着西西的面，傅西城咽下了所有问题，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能清晰地看到，西西那双酷似晚晚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对赫连玥的全然信赖，像藤蔓缠绕大树般密不可分。
想带走女儿，赫连玥的态度是绕不开的坎。
他必须谈。
“赫连小姐。”
傅西城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锁在赫连玥脸上，“我想跟你谈谈西西……”
话音未落，那个依偎在赫连玥怀里的小小身影猛地一颤！
傅南汐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像受惊的小鹿，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骤然转向傅西城，瞳孔里充满了警惕和抗拒。
紧接着，她的小手死死攥紧了赫连玥的衣襟，急切地仰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又软又颤：“妈妈……”
赫连玥的心似乎被这声呼唤揪紧。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将傅南汐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
抬手，指尖温柔地拂过她额角的碎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若若，你听妈妈说。妈妈……很爱很爱若若，比爱任何人都爱。可是……”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在舌尖滚过刀锋，“妈妈不是若若的亲生妈妈。现在，找到了若若真正的爸爸妈妈，他们很想念你，若若需要回到他们身边……”
“不——！”
尖锐的哭喊猛地撕裂了空气！
傅南汐像被滚烫的针扎到，整个人剧烈地弹动起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奋力向赫连玥怀里深处钻去，仿佛要嵌进她的骨血里。
“我不要！我不走！我只要妈妈！”
她哭喊着，泪水汹涌得像决堤的河，小脸瞬间憋得通红，眼神死死钉在傅西城身上。
那里面不再是抗拒，而是燃烧的恨意，“坏人！你是坏人！都怪你！你走开！我讨厌你！我不要看见你！我不会跟你走！”
她的哭喊带着绝望的嘶哑，气息急促得几乎接不上来，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最后，她猛地仰起脸，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傅西城嘶吼，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让我离开妈妈……我宁愿死！”
那决绝的宣言如同冰锥，狠狠刺进两个大人的心脏。
“若若！”
“西西！”
赫连玥的惊呼和傅西城的厉喝同时炸响！
那一个“死”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瞬间洞穿了傅西城强撑的镇定。
失去过一次的灭顶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扭曲、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样子，傅西城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对赫连玥的依赖，根深蒂固得超乎想象。
此刻，他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在女儿眼中，竟成了带来灾难的源头，连靠近一步、安抚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赫连玥徒劳地拍抚、低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焦灼和无能为力的痛楚。
傅南汐的哭嚎声越来越弱，气息越来越短促，小小的身体在赫连玥怀里猛地一抽，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她双眼一闭，软软地瘫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西西——！”
傅西城目眦欲裂，所有的顾忌和距离瞬间粉碎！
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去，一把从赫连玥臂弯里夺过那轻飘飘、毫无生气的小身体，紧紧箍在胸前，转身就向门外狂奔。
鉴定中心不远处的医院成了唯一的希望，他抱着女儿，像抱着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再次碎裂的珍宝，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一番检查后，医生皱着眉告知：“孩子身体底子很弱，先天不足加上后天可能有些亏虚，体质非常敏感，最忌情绪大起大落。”
“这次是急怒攻心加上过度换气导致的短暂晕厥，需要静养，好好调理，不能再受刺激了。”
傅西城坐在病床边，指腹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悔恨和怜惜，轻轻拂过女儿苍白汗湿的小脸，最终，一个饱含痛楚与歉疚的轻吻，落在她冰凉的额头上。
都是他的错……
是他曾经的缺席和愚蠢，才让女儿的病久久不能好，拖垮了她的身体，又让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到了Y国。
进过赫连家，傅西城都不敢想象，西西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若在赫连家……确实吃了不少苦，身子骨一直没养好。”
赫连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叹息和关切，“傅先生能把若若带回身边好好照顾，我……是真心愿意放手的……只是……”
她看着床上昏睡的小人儿，眼神复杂，“孩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变故。再给她一点时间吧，我会慢慢开导她，让她试着……接受。”
“谢谢。”傅西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这句感谢，沉重而复杂。
……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低鸣。
赫连玥的目光从傅南汐脸上移开，转向傅西城，主动想着办法，“傅先生，之前听你提过，想带西西去见她的亲生母亲？西西的妈妈……也在Y国吗？”
“嗯。”
傅西城应了一声，眼神依旧胶着在女儿脸上，回答得极其简短。
对赫连玥，他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从未放松。
她毕竟是赫连家的人。
涉及到晚晚，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赫连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沉吟片刻，用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语气道：“傅先生，恕我直言。我不知道你和若若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听你之前话里的意思，似乎……你以前对她有所亏欠？是不是因为这个，若若才会这么抗拒你？”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傅西城紧绷的侧脸线条，才继续温声道，“你说若若的妈妈很爱她，若若在来Y国之前也很爱她妈妈。”
“我想，既然她妈妈也在Y国，要不要……安排她们母女先见一面？或许，她们之间的母女感情能缓解若若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