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刚一亮,他带着人来到了盐政司,盐政司那些属官和衙役们见到他们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般纷纷绕着走,唯恐他们是像上次一样又来找茬,白捱一次打不说,还要被他们当众羞辱。
人人见他们像是躲瘟神一般,周峻也难得解释了,胡乱进了一个班房,让亲兵堵住了门,里面有几个属官和书吏,告诉坐班的官员道:“我是奉李总兵之令,再次来移交盐引的,速速派人去通知陈伯岩那老儿,如果这次你们再甩什么花招,我轻饶不了你们这里的每个人。”
班房内的所有人全然吓尿,无奈之下,那坐班官员只好派了一个绿衣小官去通知陈鹾使。
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拉扯一番,登莱兵大怒之下,砸东西打人,但这次却格外的顺利,陈鹾使不仅什么话都未说,甚至还特意安排盐运同知毕同来主持此事。
众人皆是虚惊一场。
崇祯的处置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站在李俊业这边,毕同见到周峻态度和蔼了很多,他将周峻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说道:
“李总兵圣眷在身,实在是让人羡慕啊!还请周把总向李总兵带个话,就说小人之前犯蠢,一时糊涂,既有眼不识泰山,李总兵日后要是用得上小人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示好,献媚,看来他是打算打算更换门庭了,运同全全称为盐运同知,正四品文官,他从底层一步一脚印的爬上来,显然对于政治无比的敏锐。
“就凭你?”周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他本来打算就势骂回去的,但盐运同知仅在盐运使之下,也是两淮盐运司,很有份量的一个人物,周峻想了想,不管轻举妄动,便轻视地说道:“毕运同,既然如此有心,我姑且代毕运同转达。”
回忆起自己之前的种种,他还以为自己大概率会吃闭门羹的,谁料竟然如此容易,毕同双眼灼灼,整个人为之一振。
“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家总兵,素来只喜欢别人雪中送炭,并不喜欢别人来锦上添花。”
他直视毕同,瞪了一眼,一板一眼的喝道:“别以为你之前和我们作对,玩的那些把戏,我们不知道。”
刚才还双眼灼灼,目中有光的眸子,瞬间就黯淡了一下,毕同只觉得自己犹如在数九寒天中,被人从上到下,泼了一盆冰水。
盐运司的交接很快,毕同还周到的留下两个小吏跟着他们,熟悉交接之后的事务。
很快以平北将军登莱总兵李俊业名义发布的告示再次贴满了扬州城的各主干道。
盐政司发放南直隶盐引再也不需要纲册,只要愿意遵守他们的要求,人人都可以到盐运司来,缴纳税费之后领取盐引,有了盐引就可以合法的凭引去各盐场领盐。
这便是下个朝代的票引法,只不过李俊业将他早推出了两百多年。
也意味着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来做这门暴利的生意。
有了竞争,自然会有更好的产品,破除垄断百姓也能吃上便宜的食盐,但朝廷的赋税依旧不会少。
很快一大群人背着银子往盐运司蜂拥而来,来了之后,每三人一组,各自发了一摞厚厚的书本,上面便是新政的运营方式,第一所有人都可以缴纳税赋之后,领取盐引,自有贩卖,第二,所有灶户所产之盐,由登莱镇设定保护价统一收购,商人凭盐引再到盐场来领盐,第三为了保证百姓能够吃上便宜的食盐,所有零售食盐,都要限价售卖。
其实只要破除垄断,是一个完全自由竞争的市场,利用市场自有的调节机制,根本是不用设立限价方式的。
但这只是理想的市场模式,古代皇权不下乡,地方情况是无比复杂的,既有官商勾结,也有恶豪劣绅,还有地方宗族、帮派等等不一而足的地方保护势力。
这种复杂的条件是很难实现那种理想中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所以限价也是必须项,一旦违背登莱镇各种规定,登莱镇就会毫不客气的取消他领取盐引的资格。
这三条看似简单,但是其中要数纲盐制下官商勾结的盐商损失最大,所以他们为此不遗余力的抵制。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仅仅是第一天,盐政司那棵大树下的班房,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大树底下站满了人。
无数人已经带着银子,兴冲冲的挤班房,缴纳完税赋,领到了墨迹犹还未干的盐引。
商场如战场,抢占先机,道理相同,精明的商人早已挤破了头,就为在第一时间领到新法下的盐引,以最快的速度去抢占旧盐商们的市场。
仅仅第一天上午,这间小小的班房内,收到的银子已经快要堆不下了,为此周峻还将扬州四海钱庄的伙计调了不少人帮忙,白银交易相比于铜钱来说虽然快捷了不少,但白银成色不一,重量不同,折色,称重都需要不少人手,如果使用的是银币的话,这些情况就不存在了,只需要一人简单的计数就行。
大量新盐引的发行,惊动了整个扬州城,原来再次升温起来的交投市场,再次被跌落谷底,错,并不是跌落到了谷底,而是完全被冰封了起来。
谁都不傻,盐场里的食盐堆积如山,根本就不缺盐,市场之所以会缺盐,完全是这些盐商使坏,集体罢市,以至于市场无盐可卖。
新盐引发行,意味着短期内,马上会有数不清的食盐从盐场被拉到市场上售卖,现在还高价买盐,那不是犯蠢么,诚心跟银子过不去。
南直隶百姓也再次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人祸更甚于天灾。
最惨的莫过于是投机盐商,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说上次盐市的崩溃,还有漏网之鱼,但这一次完全将最后漏网之鱼,尽数收网。
经受两次暴击,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盐商,悉数损失惨重,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