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黄风跟在青丘白身后,断掉的獠牙隐隐作痛,右腿不自觉地向外撇着——这是他在斗帅台被子辉重伤后留下的伤。
夜风穿过长廊,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白兄...\"黄风刚开口,就被青丘白抬手制止。这位青丘公子站在回廊拐角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兄,不急。\"青丘白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方才的溃败与他无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空荡荡的黑木匣子,指尖在匣面的古老符文上流连,那些阴刻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
正厅内,十二盏人皮灯笼无风自动。青丘白站在厅中央,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他轻轻击掌,两名狐族妖圣立刻从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
\"请公子吩咐。\"
那两名狐族妖圣头颅低垂,姿态恭敬至极。青丘白没有多言,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悬于二人头顶。
只见他的掌心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滴暗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瞬间化作一团跳动的狐火。
两名妖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青丘白开始吟诵一段晦涩的咒语。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千万只狐狸在同时嘶鸣。
霎时间,醉仙居内阴风骤起,烛火摇曳,门窗\"砰\"地一声紧闭,仿佛有无形的手将整座楼阁封锁。
两名狐族妖圣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们体内被硬生生抽离。
他俩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他们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七窍中渗出黑色的黏液。
\"公子...饶命...\"其中一人挣扎着伸出手,却在触碰到青丘白衣角的瞬间,整条手臂化为白骨。
当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厅内突然陷入死寂。
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毛发褪尽,身形扭曲,转眼间便现出了原形——两只瘦骨嶙峋的骚狐狸,皮毛黯淡无光,眼窝深陷,宛如两具干尸。
青丘白收回手,神色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地上只剩下两具完整的狐皮,内里的血肉骨骼都已消融殆尽。
他又弯腰拾起其中一张狐皮,轻轻抖了抖。
\"拖出去,喂狗!同时传讯义母,乞族杀我狐族妖圣!\"他淡淡吩咐。
侍从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收拾时,青丘白已经回到主座,将那个看似空空如也的黑木匣子摆在案几上。
他的指尖在匣盖边缘轻轻一划,一道血痕渗入木纹,匣子发出\"咔嗒\"轻响,自动开启。
——匣子里并非空空如也。
一杆三寸长的漆黑小幡——万魂幡!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幡面上用金线绣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在幡旗旁边,蜷缩着一只灰黄色的小黄皮子,双眼紧闭,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青丘白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黄皮子的眉心。
\"醒。\"
那小黄皮子猛地一颤,骤然睁眼!
——那双眼,空洞得可怕。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仿佛两个无底深渊,能将人的魂魄硬生生吸进去。
它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肌肉扭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整张脸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着,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
它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流畅感,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它伸出爪子,一把抓住万魂幡的幡杆,扛在肩上,然后开始绕着黄风缓缓踱步。
它的步伐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死亡的节奏上,脚尖先着地,脚跟再缓缓落下,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黄风盯着它,眉头微皱。
\"黄兄,\"青丘白突然开口,\"这是奎家术法的'撞客之术',你非奎家嫡系,何时学会的?\"
站在一旁的黄风——或者说,伪装成黄风的小黄皮子——心头一跳。他强作镇定地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獠牙:\"白兄说笑了,这点皮毛功夫,哪敢跟奎家正宗比?\"
青丘白不置可否,目光在真假黄风之间来回扫视。
突然,他伸手掐住扛幡小黄皮子的后颈,将它提到眼前。那小东西四肢乱蹬,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意思。\"青丘白轻笑,\"魂魄被锁在肉身里,肉身却在外行走…...黄兄,你这手'撞客之术',倒是深得奎家真传。\"
突然,青丘白话锋一转,似笑非笑:\"这小黄皮子,倒是和你平日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黄风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白兄说笑了,都是一族兄弟,长得像也不稀奇。\"
青丘白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抚过小黄皮子的头顶,语气玩味:\"这小东西,当个扛幡使倒是不错,啧啧......\"
黄风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他当然不敢接话。
因为此刻站在这里的\"黄风\",根本不是真正的黄风!
真正中了\"撞客之术\"的,是那个扛着万魂幡的小黄皮子——那才是黄风的本体!
而眼前这个\"黄风\",其实是奎家的小黄皮子,是刚出生就被母亲用手段与子辉签订了平等印的小黄皮子!
若不是子辉提前传信,让他留一手,他早就扛着万魂幡溜之大吉了,哪还会在这儿陪青丘白演戏?
小黄皮子心里暗笑:\"哥哥不愧是哥哥,算得真准!\"
而真正的黄风,此刻正被困在小黄皮子的躯壳里,有口难言,只能扛着万魂幡,像个傀儡一样在青丘白面前晃来晃去。
他的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站在一旁,和青丘白谈笑风生。
——这滋味,比死还难受。
……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醉仙居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万魂幡上的金线人脸泛着幽幽微光。
青丘白突然松手,小黄皮子\"啪\"地摔在地上,却又立刻机械地爬起来,继续扛着幡旗站立。
\"时候不早了。\"青丘白转身走向内室,\"黄兄也早些休息吧。经此一事,乞族斗帅出来了,明早还有大事……\"
伪装成黄风的小黄皮子连忙躬身:\"白兄放心。\"
待青丘白的身影消失在帘幕后,小黄皮子长舒一口气。
他瞥了一眼那个扛着万魂幡的\"自己\"——那里面囚禁着真正的黄风的魂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被囚禁在小黄皮子躯壳里的黄风正在疯狂挣扎。他能看见、能听见,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万魂幡压得他脊背弯曲,幡旗上那些人脸的哀嚎直接传入他的魂魄,让他痛不欲生。
更可怕的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冒牌货——正在翻检他贴身收藏的密信,还时不时发出无声的嗤笑。
此时小黄皮子假扮的黄风,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扛幡的小黄皮子。
真正的黄风此刻恨不得扑上去撕碎青丘白那张虚伪的脸,可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
夜风渐起,吹散了遮月的乌云。
月光重新洒落时,醉仙居的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片黄鼠狼的绒毛在风中轻轻打着旋儿,飘向远处丐帮驻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