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花了半个小时才填完那张复杂的表格，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填到“贷款用途”一栏时，她详细地写下了购买鱼苗、鸭苗和有机肥料的计划，还估算了一年后的收益。
“好了。”她把表格和承包合同一起递进去，“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
李建国扫了一眼材料：“要等主任回来审批，大概三天吧。”
他顿了顿，“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最近贷款指标紧张。”
走出信用社，江桃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她站在路边树荫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鱼塘清淤的工人后天就要来，说好了一天两块钱工钱，这钱从哪出？
“江桃？怎么在这儿发呆？”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惊醒。马主任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停在她面前，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
“马主任！”江桃像看到救星一样，“我刚去申请贷款，可信贷员说需要抵押或者担保……”
马主任眉头一皱：“走，回村委会说。”
村委会办公室里，马主任听完江桃的讲述，气得拍桌子：“这个李建国！上次开会明明说了要支持！”
他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我给你当担保人！走，现在就去！”
江桃惊喜地站起来：“真的？太谢谢您了马主任！”
“谢什么，这也是为了我们村子！”
马主任从墙上取下草帽扣在头上，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红头文件。
再次来到信用社时，李建国看到马主任明显恭敬了许多：“马支书，您怎么来了？”
马主任把红头文件拍在柜台上：“小李啊，你们主任呢？江桃同志是我们村招商引资的老板，贷款的事得特事特办！”
李建国为难地说：“主任去县里开会了……马支书，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规定……”
“规定？”马主任指着红头文件，“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是没看见还是装看不见？”
江桃见两人要吵起来，赶紧插话：“李同志，您看这样行吗？”
她从文件袋里拿出承包合同，“这是我们承包五十亩山地和二十亩鱼塘的合同。如果……如果还不上贷款，村里可以收回承包权抵债。”
李建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江桃能提出这样的方案。他接过合同仔细看了看：“这……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我得请示……”
“请示什么？”马主任瞪眼，“我做担保人还不够？我堂堂村支书，还担保不了？”
江桃灵机一动：“李同志，要不您抽空去我们那看看？果园已经开始整地了，鱼塘位置也好……”
她热情地描述着规划，“等秋天您来，我请您吃第一批果子！”
李建国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他拿起红头文件看了看，又翻了一遍江桃的贷款申请，终于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是马支书担保，又有政策支持……”
他拿出一张新的表格，“马支书，您在这签个字。”
签字画押，按手印，一套程序走下来，已经过了中午。当李建国终于把贷款批准单递给江桃时，她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三天后凭这个来取钱。”李建国推了眼镜，“月息六厘，按季结息，一年内还清。”
走出信用社，江桃长舒一口气。马主任笑呵呵地点了根烟：“怎么样，我说能办成吧？”
“多亏了您！”江桃由衷地说，“要不请您去家里吃个饭？我让有为杀只鸡……”
马主任摆摆手：“别搞这些，你们把果园鱼塘弄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他跨上自行车，“对了，清淤的抽水机我已经跟农机站说好了，明天一早就送去。”
回家的路上，江桃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路过供销社时，她特意进去买了一斤水果糖，准备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傍晚，顾有为和孩子们从山上回来时，江桃已经做好了晚饭。她把贷款批准单和水果糖一起放在桌上，骄傲地宣布：“贷款批下来了！三天后拿钱！”
孩子们欢呼着扑向水果糖，顾有为则拿起批准单仔细查看，眉头渐渐舒展：“马主任担保的？”
“嗯！”江桃给丈夫盛了碗汤，“马主任可真是个好干部，二话不说就签字了。”
她压低声音，“信用社那信贷员开始还刁难人呢，非要抵押……”
顾有为握住江桃的手：“辛苦你了。”
他看了看正在分糖的孩子们，“明天我早点回来，咱们好好规划一下鱼塘的事。”
兰雪凑过来，嘴里含着糖块含糊不清地说：“妈，我今天在书上看到一种养鱼方法，说是在鱼塘边种桑树，用桑叶喂鱼……”
“桑基鱼塘！”顾盼突然开口，见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又红着脸低下头，“我……我以前见过……”
江桃惊喜地搂住顾盼：“小盼真棒！这主意好，既养鱼又种桑，一举两得！“她兴奋地计划着，“明天我就去问问哪有桑树苗……”
贷款到账后的第一个周末，江桃天没亮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顾有为和孩子们，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清晨的集市已经热闹起来，卖菜的、卖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江桃直奔最东头的苗木区，几个老农正蹲在地上整理树苗。
“大叔，有桑树苗吗？”江桃蹲下身问道。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汉抬起头：“桑树？现在种桑树的人可不多喽。”他指了指角落里一捆细弱的树苗，“就这些了，五毛钱一棵。”
树苗只有手指粗细，半人高，叶子蔫蔫的。江桃数了数，总共二十棵。
“我全要了。”江桃掏出十块钱，“再跟您打听下，这桑树好活吗？”
老汉一边捆树苗一边说：“好活！插根枝条都能长。”
他好奇地打量江桃，“姑娘，你买这么多桑树干啥？现在都没人养蚕了。”
“养鱼。”江桃笑着说，“桑叶喂鱼。”
老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桑基鱼塘！这可是老法子啊！”
他竖起大拇指，“有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