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为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清理碎石和杂草。兰雪负责捡小石头，小盼和玉树收拾杂草，我和你们妈处理那些老树桩。”
吃完早饭，一家人扛着工具往山上走。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山脚下的荒地里，几根木桩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标记出他们承包范围的边界。
“就从这儿开始吧！”
江桃把草帽往头上一扣，抡起镰刀向半人高的杂草丛砍去。
顾有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握住镐头开始刨一个老树桩。镐头砸在坚硬的树根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他虎口发麻。
玉树和顾盼戴着粗布手套，跟在江桃后面把割倒的杂草拢成一堆。兰雪拎着个小竹篮，认真地捡着地里的碎石块。
到了中午，太阳挂在头顶。江桃的羊毛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
“妈！爸！快来看！”突然，兰雪在半山腰处大喊。
江桃拄着镰刀喘着气爬上去，只见兰雪站在几棵歪脖子老树前，树枝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青桃子。
“是桃树！还活着！”兰雪兴奋地跳起来，摘下一个桃子递给母亲。
“这桃子这么早就结果子了啊！”
江桃在衣服上擦了擦桃子，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哎哟，真够酸的！”但她随即笑起来，“不过证明这地儿确实能种桃树！”
顾有为仔细检查了树干：“是老品种，结的果子卖不上价，但树干还健康。”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可以试试嫁接……”
全家人围着这几棵意外发现的老桃树，像找到了宝藏似的。玉树踮着脚想摘高处的果子，被顾盼悄悄托了一把。
拖拉机“突突”地开来了，后面挂着沉重的犁铧。马主任亲自坐在驾驶室里，朝他们挥手：“怎么样，发现宝贝了吧？”
拖拉机来回开了几趟，板结的土壤被翻起，露出深褐色的新土。老树桩被连根拔起，杂草被深深埋进土里做肥料。
江桃看着这片被翻新的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山桃树开花的样子。
三天后，荒地基本清理完毕。江桃和顾有为决定去苏州买树苗。
“听说苏州东山镇的果树苗最好。”临行前，江桃仔细清点着布兜里的钱。
清晨的长途汽车上挤满了人，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烟味。江桃紧紧抱着装钱的布兜，靠在顾有为肩上打盹。顾有为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盘算着要买多少树苗才够。
东山镇果树苗圃比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整齐的苗床上，各种果树苗郁郁葱葱。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迎上来，手里拿着把修剪刀：“同志，要什么苗？”
“桃树苗，结果大又甜的。”江桃说。
老农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来对地方喽！我们这的，果子有碗口大，甜得像蜜！”他领着他们走到一片苗床前，指着半人高的小树苗，“看这芽苞，多饱满！”
顾有为蹲下检查树苗的根部：“多少钱一棵？”
“一块二，买一百棵以上一块一。”
江桃心里快速计算着：“能便宜点吗？我们要得多。”
老农眼睛一亮：“要多少？”
“先要五百棵。”顾有为说，“如果种活了，明年再要。”
“这样，”老农搓着手，“你们要是真买五百棵，我算九毛五一棵，再送你们二十棵试种的。”他压低声音，“不过得付现钱。”
江桃和丈夫交换了个眼神：“能尝尝果子吗？”
老农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粒桃核和几张照片：“现在不是季节，这是去年结的果子照片，还有买主寄来的感谢信。”
照片上是几个硕大的桃子，旁边放着香烟盒做对比，果然有碗口大小。江桃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行，就这个品种。不过我们要自己挑苗。”
挑了整整一上午，他们选好了五百二十棵健壮的树苗。老农帮忙用稻草捆扎好根部，又教了他们一些种植技巧：“栽下去头三天每天浇透水，半个月后施一次淡肥……”
回程的车上，树苗占据了半个车厢，散发着清新的植物气息。江桃抱着几本从苗圃要来的种植手册，认真地做着笔记。
“有为，咱们得去农技站一趟。”她指着书上的一段话，“这里说新树苗最好嫁接在老树干上，能提前一年结果。咱们山上那些老桃树正合适。”
顾有为点点头：“明天我去借嫁接刀。对了，刚才马主任托人捎信，说帮咱们联系了县里的有机肥厂，可以便宜买些肥料。”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做好了晚饭。听说买到了树苗，玉树兴奋地围着父母问东问西，顾盼则小心地摸着树苗的叶子，兰雪帮着把树苗暂时种在后院的湿沙里保湿。
晚上，江桃在油灯下仔细计算着开支：树苗钱、肥料钱、请帮工的工钱……数字让她眉头紧锁。顾有为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别担心，等挂果就好了。”
第二天，农技站的技术员小刘来实地指导。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仔细查看了山地和土壤，给出了专业建议：“坡地种桃树要挖鱼鳞形状的坑，能保水保肥。老桃树嫁接最好等明年春天，成活率高。”
江桃认真地记在小本子上，又请教了许多问题。临走时，小刘送了她一把精致的嫁接刀：“江姐，你是我见过最好学的。”
村里几个老农听说他们家要种果树，也主动来传授经验。王大爷教他们用菜籽饼和草木灰做有机肥，李婶子给了些防虫的土方子：“用烟叶泡水喷，虫子最怕这个！”
一个星期后，第一批树苗正式下种。全家天不亮就起床，背着树苗和水桶上山。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们已经种下了两百多棵。江桃的腰酸得直不起来，手上磨出了水泡。但她看着一排排整齐的小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心里颇为感慨。
夕阳西沉，江桃一家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山上下来。每个人的裤腿都沾满了泥土，顾有为的肩膀被扁担磨出了两道红痕。
孩子们也累坏了，连最活泼的兰雪都耷拉着脑袋，只有顾盼还在坚持提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