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包里整整齐齐卷着十张大团结，崭新的票子还带着油墨香。
火车渐渐远去，月台上的人群也开始散去。江桃攥着那个红布包，站在原地没动。顾有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回去吧，爸妈到了会打电话来的。”
兰雪仰着小脸问：“外婆什么时候再来呀？”
“等辣椒收完了就来。”江桃弯腰整理女儿的衣领，顺手抹了下眼角。
回到家，新房子突然显得空荡荡的。江桃把红布包小心地收进五斗柜最底层，转身去厨房烧水。灶台还是崭新的，瓷砖白得发亮。
“妈，我想外婆了。”兰雪跟进来，抱着江桃的腿。
江桃蹲下来平视着女儿：“外婆回家照顾辣椒地去了。等秋天辣椒红了，咱们回去看她好不好？”
“好！”兰雪用力点头，“我要帮外婆摘辣椒！”
顾有为在客厅安装新买的电视机，螺丝刀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江桃走过去，看见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歇会儿吧，”她递上毛巾，“又不急着看。”
顾有为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早点装好，等爸妈来了能看电视解闷。”他顿了顿，“要不……下周咱们请个假，回去看看？”
江桃摇摇头：“店里刚上新菜，我也走不开。”她望向窗外的柿子树，“等放暑假吧。”
傍晚时分，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是街道办打来的，说他们家门口的柿子树要办个什么证明。江桃一边记着注意事项，一边心想，这连棵树都要办手续。
晚饭很简单，中午的剩菜热了热。兰雪吃着吃着突然说：“妈妈，今天的红烧肉没有外婆做的好吃。”
江桃筷子一顿。是啊，母亲做的红烧肉会放一点陈皮，那是她独特的秘方。
夜深了，江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厨房，从柜子里取出母亲留下的辣椒面。红艳艳的粉末在月光下散发着熟悉的辛香。
窗外的柿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说着什么。
她心里居然有些难受。
“罢了罢了，睡吧。”
第二天天刚亮，江桃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丈夫和女儿，轻轻带上门去了厨房。
晨光透过新装的纱窗照进来，江桃把母亲留下的辣椒面倒进碗里，又加入几味香料。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复刻母亲的秘方，手指沾上辣椒粉，火辣辣的疼。
“妈，你在做什么呀？”兰雪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
“试试外婆的辣椒酱。”江桃用围裙擦了擦手，“去换衣服，一会儿送你去学校。”
送完孩子，江桃直奔美食城。清晨的街道上，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路过邮局时，她特意进去给老家拍了个电报：“安好勿念，周末汇钱。”
美食城刚开门，周师傅已经在揉面了。见江桃来了，他擦擦手上的面粉：“江老板，昨天试的新菜，客人都说好！”
江桃系上围裙，检查了昨日的账本。自从上了新菜单，营业额涨了三成不止。她翻开记事本，写下今天的采购清单：五花肉两百斤、活鱼一百五十条条、新鲜时蔬……
“江老板！”小周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供销社来人说咱们的辣椒酱可以上他们的柜台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江桃盘算着，要是能把母亲的辣椒酱配方量产，不仅能在这里卖，还能供应给其他食堂。她立刻给顾有为学校打了电话。
“喂，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丈夫温和的声音。
“我想把妈的辣椒酱做成商品，”江桃直接说，“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多少启动资金？”
“先投五百试试。”江桃快速计算着，“找个小作坊，按食品卫生标准来做。”
“放学后我去趟图书馆，”顾有为说，“查查食品加工的相关规定。”
挂掉电话，江桃心里踏实多了。她转身对小周说：“今天多准备些原料，咱们再改良下配方。”
中午饭点，美食城座无虚席。江桃穿梭在各桌之间，时不时停下来询问顾客意见。一位常来的老教授指着新上的辣子鸡说：“这个味道很特别，辣中带甜，后劲十足。”
“这是我母亲的配方。”江桃笑着解释，“加了陈皮和冰糖。”
下午三点，客流渐少。江桃把员工召集起来开会：“我打算把特色辣椒酱做成包装商品，需要大家多提意见。”“
周师傅第一个举手：“我老婆在食品厂上班，可以问问包装的事。”
“我表哥开杂货铺，”年轻的帮工小王说，“肯定愿意代销。”
众人七嘴八舌出主意，江桃一一记在本子上。会议结束前，她宣布：“下个月起，每人加五块钱工资。”
傍晚关店时，顾有为带着兰雪来接她。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兰雪蹦蹦跳跳地说着学校的事，顾有为则汇报他查到的资料。
“国家对食品加工有严格规定，”他推了推眼镜，“得先办卫生许可证。”
“明天就去申请。”江桃挽住丈夫的手臂，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给爸妈汇了钱，顺便写了封信，让他们多寄点辣椒来。”
回到家，江桃在灯下仔细核算成本。如果一切顺利，三个月后就能回本。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的柿子树摇曳生姿，仿佛在为她加油。
辣椒酱的生产比想象中顺利。一个月后，第一批贴着“江氏辣酱”标签的玻璃瓶就摆上了供销社的柜台。红色标签上是顾有为亲手绘制的辣椒图案，底下印着“八方美食城监制”几个小字。
“卖得可好了！”小周兴奋地跑进办公室，“供销社说三天就卖光了，要再加一百瓶！”
江桃正在核对账本，闻言抬起头：“原料还够吗？”
“正要跟您说这个，”小周脸色突然变了，“市场上干辣椒涨价了，比上周贵了三成。”
江桃皱眉：“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在我老家拿的辣椒吗？？”
“那一批早就用完了，现在用的是外头买的，说是产地闹虫害，收成不好。”小周递过一张采购单，“周师傅说，照这个价咱们得赔本。”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小王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江老板，不好了！卫生局的人来了，说有人举报咱们辣酱不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