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是”在凉亭内回响，几人眉目间无不透着悔意和羞愧。
甚至有位小姐忍不住一声呜咽，险些失态倒地。
姜茯谣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裙摆，又如无事般对她们莞尔一笑：“难得此处风景宜人，我看不如绣一幅杏花屏山，权当纪念今日这番闲谈，你们以为如何？”
“妾身以为甚好。”
众小姐连忙应声，只是语调中多了一分恭敬，再无初见面时的散漫。
姜茯谣看着她们万分顺从的模样，心中却未添半分得意之情。
她只是轻拂袖行至亭外，芸儿快步上前轻声问：“小姐，那些人家里的情况当真会有转圜之地么？”
姜茯谣侧目望着远方的天空，目光微微一凝，低声道：“天灾之下，人心便是最大的险峻。”
她语音一顿，嘴角勾起轻笑，却不带暖意。
“一家置身局外，终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姜茯谣从女学出来时，天边已然染上一抹晚霞，在空气中氤氲开，像是一幅洇开的水墨画。
一出院门，芸儿绷紧的情绪顿时松了几分，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小姐，那些人怕是早被您的话慑住了，说不定回去会在家中揭竿而起呢。”
姜茯谣瞥了她一眼，嘴角轻轻翘起。
“揭竿而起倒不至于，不过到底能不能改，总还得看心性。”
她的手指微微拂过披风上的流苏，眼神凉薄如霜。
这时，路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茯谣目光一转，便见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步履匆匆地朝她行礼。
他气喘吁吁，声音中透着几分战战兢兢：“王妃娘娘，老奴是刘家的管家，我家老爷打发老奴来求见您和王爷，恳请王妃娘娘行个方便。”
姜茯谣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淡淡开口：“既是有事来见，便去摄政王府候着罢。”
刘管家连忙应声，一路小跑着退开。姜茯谣回头看了一眼芸儿，唇角轻勾：“瞧着，不必等我们回府，怕是已经挤满了人。”
芸儿应了一声，匆匆为她掖好披风的领口，目光中透着一丝义愤填膺。
“不值得可怜的人，偏偏在出事时最擅长摆出这样一副低姿态。”
姜茯谣微微一笑，再未多言。
果然，如她所料，王府门前的街道上已然是一片人山人海。
那些平日里对摄政王与王妃奉承巴结却私下暗怀怨怼的高门显贵，如今一个个低眉顺眼，脸上尽是卑微的笑，仿佛生怕被拒之门外。
姜茯谣的马车才刚刚靠近府门，马蹄声尚未停歇，那些人便如蝗虫扑面般围上来。
“摄政王妃，求您大人，大量，劝一劝摄政王，给我们家留条生路吧！”
“是啊！小儿无知，确实做了些愚蠢之事，但还请王妃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不要追究得太过苛刻！”
姜茯谣掀开车帘的一角，目光冷冷看着这一群推搡争抢、狼狈不堪的人们，心中像笼罩着薄薄的一层寒霜。
她并未立即下车，而是缓缓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内，语气冷然地对红着脸替她拢裙的芸儿道：“走，先让马夫赶进府中。”
芸儿应声，转头怒斥围着马车的那些人：“都退后些，不要在这喧嚷，扰了我们小姐的清净！”
姜茯谣的确没有耐心在门前应付这些人，她一进府门，立刻便有人来禀报。
“王爷已在书房等着您了。”
她收拾好满腹思绪，从容地步入书房，便见容珩正立于窗边，身上的玄色袍服衬得整个人如雕刻般矜贵冷绝。
“今日辛苦你了。”
容珩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姜茯谣因马车颠簸微乱的鬓发上，语气柔和。
姜茯谣随手整了整衣裙，坐到他对面，轻笑道：“门外的热闹，你倒是不出面处理，让妾身头疼。”
容珩朝她眯了眯眼，走上前来，执起她的手轻抚道：“本王知道你不怕这些小算盘。”
姜茯谣眉头轻挑，似嗔似怨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只是为防万一，我得问王爷一句，这些人到底要如何处置？”
容珩笑意淡淡：“仓中粮与哄抬米价的账，原本就已递至官府分割处理。
今日来求情的，不过是那些自知难逃大罪的蠢人。
不必急，正好利用这机会，看看有谁敢踏错这步棋。”
姜茯谣与容珩在书房中商议之时，府外的纷扰却越发激烈。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满目轻蔑的世家豪贵，今日集结成潮一般，堵在摄政王府门口。
他们或是为了家族未来焦虑，或是为了自身安危惶恐。
脸上少见往日的自得与风光，取而代之的是涕泪横流的苦诉与低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