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廷遇袭受伤，陆知鸢去给他送药。
清河帮的人守在那儿，见她过来，赶紧立正。
“你们家帮主醒了没？”
“没……没醒吧。”
陆知鸢将药盅递到帮众跟前：“这是我给他配的药，不苦，等他醒了喂给他。”
帮众没接，后退一步，“夫人，要不您还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去吧。这给帮主喂药的事情小的做不来。”
陆知鸢挑眉：“为何？你家帮主又不是婴儿。”
“还不如婴儿呢。”帮众吐槽：“帮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喝药，别说小的，就是帮里那些看着帮主长大的长老们都不敢喂。”
韩廷怕苦，怕吃药这事儿陆知鸢知道，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曾想，长大后的韩廷比着小时候越发难缠。不仅不吃药，还会仗势欺人，谁给他喂药，他就让谁吃药，吃比他苦十倍的药。
哪个好帮主会逼着下属吃药？
经年累月的，大家都怵他，都怕给他喂药这事儿。
陆知鸢微微叹了口气，端着这碗药进了屋。
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药气混合着血腥气，叫人闻着不舒服。她先过去支开窗子，而后走到床前。韩廷还睡着，睡得极不踏实，眉头微皱。因为失血，原本白皙的皮肤里透出一丝青色，病容明显。
陆知鸢先是触了触他的额头，而后掀开他的衣襟，看到胸口裹着一圈细布，有血透出来。
“傻瓜，都伤成这样了还跟我说没事。”
鼻子一酸，扭过头去，不是为他身上的这道新伤，而是为那些已经愈合的旧伤。
其中一处，伤在心口，疤痕已淡，仍显狰狞。
这处伤，他曾在信里提过，却只有淡淡的一笔。就这一笔，差之一毫，几乎要了他的命。
旁人说他厉害，短短几年，就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帮主。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坊间传言，清河帮帮主极为自恋，最爱的就是他的那张脸。
世人误解他了，他之所以护着他的那张脸，是因为陆知鸢喜欢。若非如此，他早将自己毁了容。
陆知鸢唤了他两声，见他慢慢睁开了眼。
一双好看到过分的眼，此刻是虚弱的，甚至带着一点儿水光，有些可怜。见到她，眸光一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陆知鸢拍开他的手，给他垫高枕头，淡淡道：“喝药吧。”
她端起药碗，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他眉头微蹙，稍稍地动了一下。
陆知鸢轻哼一声：“我抓的，我熬的，你确定你不喝？”
韩廷乖乖张嘴。
一口下去，皱紧眉头。
“很苦吗？”陆知鸢抿了一口：“不苦啊，我特意多放了甘草的。”
韩廷注视她，一眼不错。
她尝的是他的药，用的是刚刚给他喂药的勺子。
心里头有些莫名的悸动，压下，解释道：“那些年总是受伤，喝多了苦药，不想喝，也怕喝。”
“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陆知鸢轻嗤：“你离开京城时我是怎么给你说的？怕也得忍着，装着，且不可让外人知道。被外人知道就是你的短处，弱点。”
韩廷笑了：“怕喝苦药算什么弱点？难不成给我换些甜的，再在里头加点儿毒？”
陆知鸢诧异道：“没人这么做过吗？可惜了，放过了那么多成功暗害你的机会。”
韩廷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知鸢。
小姐就是小姐，这种杀人法子都能被她想到。
说话不耽误喂药。
陆知鸢说一句喂一勺，韩廷配合着，稍稍欠身喝了。
药很苦，苦得韩廷将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苦得眼里都有泪了，也还是乖乖地喝药。
“你盯着我手里的药碗做什么？”陆知鸢将碗倒过来给他看：“没了，全都喝完了。要不，我去厨房再给你盛一碗。”
“勺子。”韩廷声音虚弱：“我要勺子。”
勺子？
陆知鸢看着手里的木勺。普普通通的勺子，谢家的后厨里一大把。他要这个做什么？算了，受伤的人最大，患病的人最大。他既喜欢就留给他好了，省的晚上送药还得带勺子。
“勺子给你，好好躺着，我还得去给陆昀送药。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嘴上说着要保护我，照顾我，结果呢？反倒让我这个病歪歪的，将死之人照顾你们。于心何忍？”
“小姐。”
“知道了，我不该说将死之人这种不吉利的话。”陆知鸢帮他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
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小姐。”韩廷唤住她：“答应我，不要突然离开。”
陆知鸢心下一动：“说什么傻话呢？且不说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就我的身份，太子妃，我能突然离开吗？原是打算微服私访，秘密调查粮草之事。奈何此事极为复杂，且我与太子的身份已被旁人知晓。与其继续瞒着，对自己不利，不如大大方方的公开，起码叫那些人不敢明着行动。听到外头的声音没？都是来看……来保护我跟太子的人。我一不是蜂，二不是鸟，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
“小姐知我所说并非如此。”
“好啦，知道了。”陆知鸢宠溺道：“就算去阎罗地府，我也会提前告知你。”
“不止是告知。”韩廷的声音低下去：“黄泉路远，我陪小姐一起。”
“韩廷……’陆知鸢正要出门的动作一顿，心里跟着难受了一下。“生老病死既是天意也是常态，我就你，扶植你成为清河帮的帮主，不是让你为我而活。韩廷，你有自己的人生。若你跟我一起去死，我不仅不会开心，反而会怪你怨你，再也不见你。”
韩廷沉默了片刻。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抬眼，握紧手里的木勺：“我知你不是平南侯府的嫡女，
我查过她，她的性子与小姐不同。一个人，即便面对生死，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若我不是平南侯府陆知鸢我又会是谁？”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问小姐。”
“那……”
陆知鸢凑近他：“若我告诉你，我是一只借尸还魂的恶鬼呢？”
韩廷眼睛一亮：“你知道方法？”
陆知鸢眨巴着眼睛，迟疑道：“你想学？学来做什么？借尸还魂？死了很多年的那种是不行的，比如你爹娘，是没有办法还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