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红了眼：“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夫人离开？”
“不然呢？”韩廷反问：“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你我还能做什么？小姐那般聪慧，医术那般高明，连她都没办法，你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陆昀蹲在地上：“她才十五岁！”
韩廷仰头看天：“如果上天允许，你我都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小姐的命。现在，去查甘州，查粮草的事情。不要再让小姐为这些事情烦扰。”
陆昀拉住他：“若是查不清，若是查不出个结果，小姐是不是......宫里的嬷嬷说过，人都是有执念的，执念在，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努力活着，一旦执念消了，剩下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韩廷低头，学着陆知鸢的样子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嬷嬷说的是别人不是小姐，甘州的事情，你我不查，小姐会查。粮草的事情，你我查不清楚，小姐会查清楚。你忍心让她拖着病体去查这些？忍心让她在灯下熬夜费神？陆昀，你我皆知小姐不属于这里，迟一些早一些她都是要走的。”
陆昀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睛：“走，查木炭的事情，你东我西，一个时辰后在谢家的炭铺门前碰头。”
话落，小院门前没了人。
藏在暗处的护卫探出头来，彼此互看一眼。
他们听到了什么？太子妃要死了？太子知道这事儿吗？若是知道，他们去说，便是窥探太子与太子妃的隐秘。若是不知，他们说了，会不会引起麻烦？
这个被迫听来的秘密，让他们抓肝挠肺。
护卫一：“据闻太子妃出生便患有心疾，谢家与陆家便请天下名医，断定她活不到及笄。殿下应当是知道的吧？”
护卫二：“应当是知道的！这普通人家娶个媳妇儿，还得查查门风，问问祖宗八代，皇家纳妃，哪有不细查的道理？”
护卫一：“那咱不说？”
护卫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到只当没听到。”
话落，两名护卫又缩了回去。
陆昀站在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内无人应答，连原本有的小孩儿的喧闹声也停止了。隔着门缝往里看，两个小孩儿，大的那个被老妇人紧紧搂在怀里，小的那个则被年轻妇人捂住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单从动作来看，她们在害怕。
过了会儿，见门口没再有声音传来，老妇人抬头，急切地与年轻妇人说了句什么，年轻妇人点头，推着两个孩子往屋子走。
老妇人不放心，看向门口。
陆昀又在门上敲了一下，门缝里，老妇人捡起了地上的木棍。
“家里有人吗？我是谢家的伙计，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买木炭。”
听到是谢家的人，老妇人松了口气，手里仍执着木棍对着门外的陆昀道：“我们家不买炭，你去别家问问。”
陆昀哦了一声，用小了些的声音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今年这炭是卖不出去了。趁着还没大冷，让掌柜的把炭运去京城，算算时间，刚好能赶上大寒。”
一边说，一边透过门缝观察门内老妇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她有些焦灼。
眼见着时机差不多了，陆昀提高音量：“打扰了，我再去别家问问。”
陆昀没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把鞋子脱了下来，听到门内动静，故意将鞋磕了磕，自言自语道：“今年这天怕是比往年更冷些，但愿城里没有冻死的。”
“吱”地一声门开了。
陆昀赶紧回头，拎着鞋子单脚站起：“抱歉，我这就走。”
老妇人沉着脸：“你是谢家的？你这鞋怎么了？”
陆昀取下腰间的令牌，这是进城那日，谢家铺子里的掌柜给的，方便他在各个铺子里取东西。谢家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都知道，谢家最宝贝的就是陆知鸢。陆知鸢来了，来甘州了，甘州这些掌柜可不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凡谢家铺子里的东西，陆知鸢缺什么拿什么，想要什么拿什么。
陆昀是跑腿的，令牌给了他。
这令牌看似与谢家伙计身上带的一样，实则材质不同，背面的字和花纹也略有不同，然老妇人未必看得出来。
看到谢家的令牌，老妇人把木棍放到门口，又问了句：“你这鞋怎么了？”
“破了，穿着有些难受，稍微整整。”
老妇人看了眼完好的鞋子，对陆昀道：“进来吧，我儿媳妇针线活不错，让她给你缝缝。丑话说在前头，缝好了就走，别提木炭的事情。我们家没钱，不买木炭。”
陆昀连声应着，单脚跳，提鞋，跟老妇人进入院内。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老妇人未曾关门，像是刻意让门开着。
有人在盯着他们！
老妇人唤出自己的儿媳妇，也就是透过门缝看见的那个年轻妇人。见进门的是个年轻男子，妇人略有紧张，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听说他的鞋子破了，赶紧去看他的鞋子。
方才还好好的鞋子，这会儿竟真的破了一个洞。
老妇人与陆昀目光相撞，意会过来。她没有与陆昀搭话，而是催着儿媳妇去房间拿针线来，特意交代，一定要拿深色的线。
年轻妇人应着，正要转身，却被婆母攥住手：“这是冬鞋，记得拿锥子，单是用针缝不了。锥子在床头柜里，仔细找找，别跟上次似的，稀里糊涂的。”
婆母在她掌心里轻轻一掐，年轻妇人忙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看向门口。
缝好的鞋子里多了些东西，陆昀没吭声，婆媳两个也没吭声。陆昀是被老妇人撵出来的，那关门声响得隔着四五户的邻居都能听见。
为防暗中盯梢的人起疑，陆昀把相邻的几户人家的门都敲了问了才离开。
来到无人处，将鞋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张纸条，红通通的血字，闻味道不是猪血就是鸡血。内容很简单，
是那种匪徒的口吻——今冬谁买木炭谁死！
除了威胁，他们一定还做了别的事情，让这些百姓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生出偷偷买木炭的心。揣着纸条回谢家炭铺等韩廷。韩廷比他晚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带来的消息证实了陆昀的猜测。
甘州城内，不止百姓受到了威胁，炭铺和皮货店的掌柜也都受到了威胁。城北的刘掌柜，因为不信纸条上所说，卖了几斤炭，当天夜里，家里和铺子同时着火，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买炭的那户人家，房顶被人掀了，窗户被人砸了，就连搁在厨房里的木炭也都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