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思考,小搬山猿眼前的场景再次浮现。
每日为了生存。
与凶猛的野兽搏杀。
饥一顿饱一顿。
浑身伤痕累累的野猿。
仰望星空时。
对那遥不可及的力量。
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但他不禁再次扪心自问道:
“我这是,死了吗?”
画面一闪。
一个仙风道骨身着月白道袍。
面容慈和。
眼神清澈如同婴孩的中年道人。
驾着一朵祥云。
恰好路过那片荒芜的山脉。
他看到了下方一只瘦小的、浑身是血、毛发脏乱的小猿猴。
正为了守护一株即将成熟的灵果。
与一头体型远超于它、獠牙外露的凶恶妖虎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小猿猴眼神凶狠。
尽管伤痕累累。
却死死不退。
那股悍不畏死的野性和眼底深处对灵果的渴望打动了道人。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怜悯。
他拂尘轻扫。
一道柔和的光芒驱退了妖虎。
然后缓缓降下云头站在小猿猴面前,微笑着向它伸出了手。
那只手。
白皙。
干净。
温暖。
“倒是块璞玉,可惜蒙尘山野。”
道人的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山涧。
“小猢狲,根骨不错,可愿随贫道回山修行?”
小猢狲犹豫了一下。
看着道人慈和的笑容。
又看了看身后贫瘠荒芜的大山。
最终。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爪子。
小心翼翼地。
握住了那只干净温暖的手。
那一刻。
他离开了野蛮的丛林。
进入了梦寐以求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仙家洞府——负阳山。
他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礼仪、道法。
他天赋异禀。
尤其肉身之力进展神速,很快就在同辈弟子中脱颖而出。
他得到了师尊的夸奖。
得到了师兄师姐表面的认可,虽然背后总有些异样的、看待“异类”的目光。
他为自己不再是那只朝不保夕的野猿而自豪。
他一路拼搏。
从筑基到金丹。
从元婴到化神。
历经无数厮杀与磨难。
肉身一次次在战斗中破碎。
又一次次依靠顽强的生命力和天赋重组。
变得越发强横。
他为自己赢得了“搬山猿”的赫赫凶名。
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
他终于成为了人人敬畏的大乘期老祖。
成为了负阳山不可或缺的擎天柱石之一。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过去的卑微。
他享受着力量带来的权势与敬畏。
他变得暴躁。
易怒。
残忍。
喜欢用最直接最野蛮的力量碾压对手。
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恐惧颤抖跪地求饶的样子。
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证明他的强大。
才能掩盖他内心深处。
那一点点始终无法磨灭的。
属于“异类”的深深的自卑。
他这次来骊珠秘境。
就是为了寻找更进一步,甚至窥探那传说中的帝境的机缘!
他自信。
凭借他的肉身天赋,即便在此地法则压制之下,也应是顶尖的存在!
可是……
为什么……
“我这是……死了吗……”
眼前的画面飞速流转。
最终。
定格。
定格在了最初的那一刻。
荒山。
血战。
那只向他伸来的温暖而干净的手。
师尊慈和的笑容是那么清晰。
仿佛就在眼前。
“小猢狲,跟我走吧。”
“师尊……”
声音依旧温和充满了诱惑。
仿佛只要握住那只手就能回到最初,回到一切还未开始,充满希望和可能的时候。
就能摆脱现在这充满杀戮虚伪和挣扎的沉重躯壳。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意识光芒迅速黯淡,即将彻底熄灭。
现实之中。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那身高近丈雄健如山,肌肉贲张,散发着令人窒息凶威的搬山猿。
脸上的狂笑和狰狞瞬间凝固。
化作了栩栩如生的石雕。
紧接着。
他黄澄澄的瞳孔中的神采。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焦点和光芒,变得空洞无神。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攻击的痕迹。
没有拳脚相加。
没有法宝光芒。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涟漪。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噗通”一声。
沉重如山的身体重重地仰面栽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气息全无!
死了!
彻彻底底地死了!
整个街道。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
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交谈声消失了。
甚至连阳光洒落的光斑。
都仿佛停止了移动。
所有的表情。
都冻结在了一张张脸上。
负阳山的弟子们。
脸上的嘲讽、鄙夷、嚣张、幸灾乐祸。
还无比生动地定格着。
却瞬间被无与伦比的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和彻底的茫然所取代。
他们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凸出眼眶。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无意义的声响。
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开始僵直的巨大尸体。
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无法理解。
眼前这违背常理、超越认知的一幕。
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死了?”
“就这么死了?”
“老祖!老祖!”
“老祖不可能死!可能只是晕过去了!”
周围的摊主、行人。
原本或同情、或看热闹、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暗自摇头的表情。
也全都化为了统一的震怖与茫然。
许多人下意识地用力揉了揉眼睛。
使劲眨了眨。
甚至有人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们。
这不是幻觉!
那个凶名赫赫、肉身强横的搬山猿老祖。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
死了?
段仇德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足以震慑人心的尊号——“炸天帮段仇德”。
硬生生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卡在了喉咙深处。
他维持着将顾长歌护在身后的姿势。
右手甚至还微微前伸。
做出阻拦的姿态。
但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最顶级的定身术僵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他那张见惯了星空崩灭、看透了世事沧桑、历经了无数大风大浪的脸上。
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愕!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悚然!
卧槽!
他妈的见鬼了!
这小子把大乘给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