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去哪儿？！”
“洗手间。”
留下周磊，陆鸣跑向了洗手间。
还好，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砰。
陆鸣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像要把它戳穿似的。
粗重的呼吸声泄露出来，心跳也加快了。
是因为害怕吗？不是。
陆鸣紧紧攥住胸口，像是要把它撕开一样。
陆鸣感觉自己很生气。
嘶啦……
白色衣服的线头崩开了。
他这才想起这是剧组的戏服，连忙松开了手。
被攥得皱巴巴的衣服慢慢舒展开来。
陆鸣的视线移到了镜子上。
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
镜子里的自己，比以前胖了一些，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眉宇间没有一丝褶皱，脸颊上泛起的红晕更显稚嫩。
那个家伙厚着脸皮说道：
“没意思了，不想干了。”
胸口一阵窒息，呼吸都困难起来。
陆鸣的视线下移，垂落的头发间隐约可见少年时期的自己的眼睛，正剧烈地颤抖着。
就算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陆鸣的年纪也更接近那个少年。
怎么可能轻易承受得住足以改变人生的谎言呢？
陆鸣颤抖的右手费力地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啦……
不冷不热的水流倾泻而下。
他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水，泼到脸上。
哗啦。
还不够。
陆鸣又把水龙头向右拧了一些，接了一捧冷水。
再次泼到脸上。
凛冬的冷水尖锐地刺痛着自己的皮肤。
“哈……”
陆鸣终于清醒过来了。
再次看向镜子，一个浑身湿透，年近三十的自己正站在那里。
他自言自语道：
“你在干什么？”
陆鸣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在现实里看到弓箭也没吓到腿软过……你在干什么？”
只有提问的人，没有回答的人。
“是因为他们让我射箭吗？”
依然没有回答，但似乎就是这样。
那次事故之后，再也没有人让陆鸣拿起弓箭射箭了。
至少在现实中一次也没有。
镜子里的陆鸣的眼睛来回转动着。
这是陆鸣绞尽脑汁思考时的习惯。
“就说我受伤了，射不了……”
陆鸣在寻找借口。
他必须想出一个自然的借口，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能射箭。
毕竟，周磊和吴主管帮陆鸣打掩护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说受伤了怎么样？
大家应该都会接受这个理由。
可是……
“那下次拍摄怎么办？”
以后这种情况还会经常发生。
到时候该怎么办？干脆说永久性受伤？
这主意好像也不错。
不，干脆趁现在把一切都坦白说出来吧？
就算吴主管和马总裁嘴再严，也保不准哪天会泄露出去。
对，就这么办。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告诉拍摄组而已，能传到哪儿去？
陆鸣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办法，于是收回双手，挺直了腰。
“……”
可是，陆鸣的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一种黏腻、令人作呕的感觉，像影子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不肯放手。
从那片阴影中，陆鸣听到了梓妍的声音：
“胆小鬼。”
陆鸣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
吴主管和高科长的声音越来越大。
“物理治疗什么时候结束？这个镜头必须拍啊！是烤核桃纨绔勇者射箭的场景！我们可以安排其他拍摄，到时候再拍也行！拜托了！”
“我说，老哥，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事啊！”
“至少告诉我是什么伤啊，这也太没礼貌了……”
砰。
陆鸣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我去……”
“陆，陆鸣先生？”
打破尴尬的沉默，陆鸣径直走向了工作人员。
“我来吧，给我。”
“诶？”
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受伤了吗？’
刚才吴主管还说陆鸣今天不能射箭，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给我吧。”
陆鸣几乎是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弓，然后转身走向了拍摄场地。
原本为他准备的拍摄场地空空如也。
米雪儿和大司马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陆鸣。
周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根本没注意到陆鸣来了。
“您真的没事吗？我们可以推迟拍摄的。”
“我没事，吴主管是担心我，所以才夸大其词了。”
直到一个工作人员追着陆鸣再次确认，周磊才抬起头。
‘嗯？’
然后他注意到了陆鸣手里的东西。
‘？！’
他差点脱口而出“别做傻事！”，但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是被逼无奈才要射箭的。’
工作人员和导演并没有强迫他拍摄。
反而是他主动抢过了弓箭。
‘怎么回事？我都想好一堆借口了。’
周磊以为陆鸣绝对射不了箭，所以准备了一大堆借口。
难道他真的能射箭？
他感到很困惑。
“真，真的……可以吗？如果有问题请一定要说。”
面对工作人员的再三确认，陆鸣只是再次用力拉扯，从他手里抢过了弓。
‘他来真的？’
咕咚。
周磊咽了口唾沫。
拍摄导演打出了手势。
“好，准备好了就举手示意。快速跑到掩体后面，然后射中目标就可以了~”
***
咚，咚，咚——
陆鸣很少紧张，但此刻他的心脏却疯狂地跳动着。
血液奔涌，全身都在冒汗。
仿佛要把所有的水分都排出体外。
陆鸣咬紧牙关。
‘我可以的。’
我一定能做到。
这不是盲目的自信或逞强。
自己没有理由做不到。
‘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陆鸣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他们的要求，终于看清了形势。
‘用这只手也能做到。’
自己的右手不是不能动。
只是不能“精细地”活动而已。
平时陆鸣的手会轻微颤抖，长时间敲键盘后，颤抖会加剧。
这种障碍对于必须射中10环的射箭运动来说是致命的。
但现在呢？
他们的要求是什么？给自己一个射箭靶，一把专业反曲弓，让自己射中靶心吗？
不是。
只是让自己射中远处那个巨大的绿色物体，别射偏就行。
那个物体的体积非常大，比射箭靶大了20倍不止。
就算是不怎么会射箭的人，运气好也能射中。
‘用新的方法射箭会更容易。’
陆鸣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做到，还有一个原因。
最近为了玩游戏，陆鸣学习了实战弓术。
这种弓术的拉弓时间极短，不管瞄准点是否晃动，都是快速拉弓然后放箭。
这是为了提高命中率而牺牲了精准度的选择。
这正适合陆鸣现在的处境。
反正精准度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多射几箭，总能射中一箭。
‘一定可以的。’
问题在于，陆鸣在现实中从未用这种方式射过箭。
但他决定相信自己。
啪。
陆鸣举起了手。
“准备好了吗？烤核桃大神？”
“是的。不过在那之前……这里只有一支箭，没有别的了吗？”
***
陆鸣突然要求增加箭的数量。
周磊不明白陆鸣在搞什么鬼，于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周磊，烤核桃他没事吧？”
吴主管坐到了他旁边。
“烤核桃，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什么时候，米雪儿也凑了过来。
大司马还站在远处观望。
‘刚才是不是有点太吵了？’
因为刚才和工作人员的事，陆鸣引起了太多关注。
现在大家都只能等着陆鸣的拍摄结束，这也是原因之一。
“咳咳……”
周磊用眼神示意吴主管，米雪儿在旁边，他不好说实话。
吴主管也点了点头。
但也不能把米雪儿支开啊。
毕竟下一个拍摄的就是米雪儿，让她去别的地方坐着也太奇怪了。
“那个……经纪人先生，烤核桃大神怎么了？”
“……”
周磊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如果和米雪儿对视，他感觉自己会像打喷嚏一样，把真相全盘托出。
“经纪人先生？”
米雪儿又问了一遍。
这姑娘性格真好。
一般人被这样无视，早就生气走开了。
但她依然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周磊感到一阵愧疚。
“嗯……没什么，他只是……有点晕，去洗手间了……可能是第一次进行这种高强度的拍摄，不太适应吧。”
“啊——！”
米雪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
“是吗。”
周磊机械地回答道，但米雪儿似乎并不在意。
她反而指着陆鸣，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说道：
“哦！他要射箭了！陆鸣第一次亲眼看人射箭呢。不过他为什么拿了4支箭……？”
“什么？”
周磊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了陆鸣。
陆鸣的指缝间夹着一支箭。
一共4支箭。
‘那是……’
那不就是陆鸣在《王国时代》里常用的，实战弓术的握法吗？
这种握法可以大幅减少从箭筒里取箭的时间，瞬间完成四连射。
‘这能行吗？’
在现实中并非不可能。
毕竟，把这种握法重新推广到全世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但陆鸣在现实中应该没试过……
“哇……那是陆鸣在《王国时代》视频里看到的握法！原来真的可以！”
‘这还不知道呢……’
米雪儿兴奋不已，但周磊却心事重重。
陆鸣因为右手的原因放弃了射箭，为什么现在又要射箭？而且还不是一支，是四支？
而且还是他并不熟悉的实战弓术？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啪。
陆鸣再次举起了手。
“好了，开始了！”
啪！
场记板打响，拍摄开始的信号发出。
陆鸣飞奔而出，然后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了掩体前方。
“哇……！好厉害！”
“哇，我们没让他翻滚啊，动作真自然。”
吴主管和米雪儿同时发出赞叹。
也难怪，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练习了无数遍一样。
‘这家伙……运动神经也太好了吧。’
周磊在心里暗暗佩服。
陆鸣躲在掩体后面，举起了弓。
吱嘎——
终于，陆鸣右手的一支箭搭上了弓弦。
‘能行吗？’
——这个念头还没闪过陆鸣的脑海。
嗖！
几乎就在搭箭的同时，箭矢飞了出去。
“！？”
箭矢射中了被绿色覆盖的巨大柱子的底部。
‘射中……了？’
这算射中吗？很难说。
这和陆鸣之前展现出的压倒性精准度相去甚远。
‘为什么要射底部？’
‘怎么回事？’
吴主管和米雪儿都愣住了。
虽然射中了，但为什么要射底部呢？是射偏了吗？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疑惑。
‘糟糕，射偏了。’
只有周磊，曾经亲眼看过陆鸣在现实中射箭的视频，所以他确信现在出了问题。
然而——
嗖！
第二支箭紧随其后飞了出去。
噗！
这次射得更高了一些。
“哦！”
“中了！”
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陆鸣的第三支箭已经飞了出去。
咻——
伴随着破空声，第三支箭射中了更高的地方。
噗！
这次几乎射中了中心。
任何人都可以说这箭射得很准。
然后是最后一箭……
嗖！
箭矢如同闪电般飞了出去。
噗！
箭矢精准地射中了相当于人头部的位置。
‘中了……？’
‘！’
‘……！’
现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导演的目光迅速转向了旁边的电脑屏幕。
在实时cG渲染的画面中，一支箭正正好好地插在巨人的头上。
导演高举双手。
“咔！”
他一边打着oK的手势，一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非常好！太棒了！竟然一次就过了？！”
陆鸣颤抖的右手好不容易才塞进口袋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嘴角，随着汗水一起，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