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湖上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三人的衣袍。
武帝那赞许的大笑声犹在耳边,可气氛却已然凝固。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无形的刻刀,缓缓扫过身侧的两个儿子。
最终,落在了太子赵麟那张挂着冷笑的脸上。
龙目之中,精光一闪而逝。
“麟儿,看来你对秦泽此举,颇有微词?”
武帝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然而,正是这种平淡,才最是令人心悸。
一旁的龙战,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太子赵麟闻言,心中微微一凛,但脸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却让他不愿低头。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对秦泽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父皇明鉴。”
赵麟微微躬身,语气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慢。
“儿臣只是觉得,区区一个合围,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功绩,更当不得父皇‘青出于蓝’的盛赞。”
“毕竟,攻城,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武帝刚刚燃起的兴头上。
武帝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三皇子赵瑞。
“瑞儿,你呢?”
“秦泽如今已经率领大军围住了叛军所在的陇西城,你有什么看法吗?”
武帝的语气温和了几分,仿佛是在考校自己这个素来沉稳的儿子。
被点到名字的赵瑞,身形微微一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先是恭敬地对着武帝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回父皇的话!”
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与太子的锋芒毕露截然不同,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
“以儿臣之见,秦泽此举,看似冒险,实则大有深意。”
赵瑞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
“秦泽与血莲教叛军数次交手,皆是主动出击,且都占据上风,这说明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此次更是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兵临城下,将叛军死死围困在城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对峙,而是决战的序幕。”
“恐怕,他早已准备好了对血莲教叛军发动最后总攻的一切事宜。”
赵瑞的分析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他抬起头,迎着武帝的目光,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儿臣认为,此战,秦泽必胜!”
“不出三个月,他定能攻破陇西城,将盘踞北疆的叛军,彻底镇压!”
一番话说完,赵瑞再次躬身,静立一旁。
听到赵瑞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武帝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捋着长髯,缓缓点头。
“不错,瑞儿看得透彻。”
“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然而,父子二人这和谐的一幕,却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打断了。
还不等武帝开口询问太子,赵麟那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三弟。”
他斜睨着赵瑞,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我知道你一向求贤若渴,礼贤下士,想要将那秦泽拉拢到你的麾下。”
“但军国大事,关乎我武朝江山社稷,我认为,还是不要太过乐观的好!”
这话,说得极重!
不仅是在反驳赵瑞的观点,更是在暗指赵瑞结党营私,觊觎秦泽的兵权!
赵瑞的脸色微微一白,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寒意。
武帝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自己的长子。
“你……你有什么看法?”
那语气中的不悦,已经毫不掩饰。
面对父皇陡然冰冷的目光,赵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连忙收起脸上的傲慢,转身对着武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父皇息怒!儿臣绝无他意!”
“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为自己辩解道。
“父皇,秦泽虽然与血莲教叛军数次交手都占了上风,但这恐怕也会引起叛军更高的警惕!”
“困兽犹斗,何况是楚歌那等枭雄!”
“而且,儿臣掌管兵部,对北疆的情况略知一二。”
“根据兵部传回的消息,血莲教主力并未受损,如今盘踞在陇西城中的叛军,至少有五万之众!”
“更重要的是,陇西城乃北疆重镇,城高池深,城中粮草辎重,足以支撑一年有余!”
赵麟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秦泽以五万金城军围城,兵力上并无优势,想要攻破这座固若金汤的雄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强行攻城,乃是兵家大忌!就算能胜,也必是惨胜!”
“届时金城军伤亡惨重,天狼族若趁虚而入,我北疆危矣!”
“所以儿臣认为,此事不可太过乐观!当徐徐图之,另寻良策!”
赵麟与秦泽素来不睦,乃是朝野皆知的死对头。
在他看来,秦泽不过是一介武夫,仗着父辈的余荫罢了,根本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他自然不希望看到武帝对秦泽寄予厚望,更不愿看到秦泽再立下不世之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立刻上奏,派心腹大将,将秦泽从北疆主帅的位置上换下来!
听完太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分析,武帝紧锁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深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武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以五万之众,攻打有五万人死守的坚城,即便当年秦老将军亲至,怕也难以速胜啊!”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
一句话,便几乎给秦泽此次的行动,定了性。
太子赵麟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
在他看来,父皇已经采纳了他的观点。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儿臣不认同太子殿下的看法。”
开口的,依旧是三皇子赵瑞!
此言一出,赵麟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弟弟。
就连武帝,也露出了一丝诧讶之色,看向赵瑞。
只见赵瑞迎着两人的目光,不卑不亢,缓缓开口。
“太子殿下所言,皆是兵法常理,固然不错。”
“但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
“更何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的目光扫过太子,最终落在武帝身上,眼神清澈而坚定。
“父皇,太子殿下了解陇西城,了解血莲教,但他,并不了解秦泽。”
“秦泽此人,看似行事张扬,实则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他若是没有攻破陇西城的绝对把握,定然不会如此贸然率领大军,将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儿臣还是坚持最初的看法。”
“秦泽,能在三个月之内,攻下陇西城,平定北疆叛乱!”
赵瑞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这一下,连武帝都感到颇为诧异了。
他深深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哦?”
“想不到,你竟如此看好那秦泽?”
面对武帝的询问,赵瑞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这个字,斩钉截铁,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武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那你为何,又对他如此有信心?”
只见赵瑞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湖畔的凝重。
他对着武帝,深深一揖,朗声说道。
“儿臣并非看好秦泽。”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道。
“儿臣相信的,是父皇您啊!”
“秦泽,是父皇您力排众议,一手简拔的北疆主帅!”
“父皇的眼光之毒辣,识人之明,远非我等可以比拟!”
“父皇既然选择了他,那他,就一定能行!”
话音落下,满场俱寂!
太子赵麟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三弟,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将了自己一军!
反驳他,就等于质疑父皇的眼光!
好一个赵瑞!好一张利嘴!
而龙椅之侧的武帝,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
“好!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