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沫转身拐入小巷的瞬间,身后那条商业街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隔断。
他前脚刚踏入巷道深处,头顶那盏昏黄的老旧路灯便发出一声电流不稳的“滋啦”声,随即彻底熄灭。
紧接着,仿佛是某种连锁反应,巷道尽头以及更远处街道上的所有光源,
一盏接着一盏,以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节奏,悄然无声地逐一熄灭。
粘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唯有天边云层后透出的些许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方沫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没有丝毫慌乱。
他从口袋里撕开一包一次性酒精棉,
动作迅速而熟练地擦拭着左臂上那道被弩箭划开的伤口,锐利的刺痛让他精神愈发集中。
随后,他用牙齿咬住一卷绷带的末端,右手飞快地在伤口处缠绕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眸子,
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与腐肉的甜腥气,那是“神秘”独有的气息。
而且,不止一个。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夜晚的低温,而是源自于无处不在的、冰冷而贪婪的注视。
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收缩着包围圈,
而他,就是那被围困在中央的唯一猎物。
方沫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对方是有预谋的。
从刚才那个拿着手弩的小鬼偷袭开始,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杀局。
“方沫!”
就在这时,一道急切的呼喊声从巷口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三道身影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快步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身材魁梧、气息沉稳的丁崇峰,
他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苏元和略带紧张的苏哲兄妹。
“你们来干什么!”方沫的声音骤然变冷,厉声喝道,“别过来!快走!”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只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宁可自己死在这里,也不愿将朋友拖入这必死的漩涡。
丁崇峰脚步一顿,看着方沫如临大敌的模样,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身经百战,立刻就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危险。
“已经晚了。”
他身后的苏元,那双总是带着些许迷茫的漂亮眼眸此刻却清澈得可怕,
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用一种超越五感的方式感知着这个世界。
仅仅两秒后,她猛地睁开眼,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三只‘池’境,四只‘川’境……不对,”
“还有……还有一只‘海’境的大家伙藏在地下……最……最深处,”
“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是‘无量’!”
“什么?!”丁崇峰和苏哲同时失声惊呼。
如果说“池”境只是麻烦的杂鱼,
“川”境是棘手的精锐,”
“那么“海”境就已经是能够轻易摧毁一支小型武装部队的灾难。
而“无量”境……那是只存在于传说和最高机密档案中的、代表着绝对毁灭与不可抗力的代名词!
丁崇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终于明白方沫为什么是那种反应了。
这不是一场围猎,这是一场处刑!
对方动用了如此恐怖的阵容,目的只有一个——让方沫,
以及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听到了吗?现在立刻走!这是命令!”
方沫的声音愈发冰冷,他死死盯着巷口的三人,眼神中的决然几乎要化为实质,
“丁崇峰,带他们离开!你们在这里只会白白送死!”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再次从他侧后方的黑暗中爆射而出!
还是那只“池”境的小鬼,它藏匿在视觉死角,
又一次射出了淬毒的弩箭,角度刁钻,直指方沫的后心!
“小心!”苏哲惊叫出声。
但方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就在弩箭射出的前一刹那,
他的身体已经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一侧扭曲,
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弩箭“咄”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墙壁,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他早有准备!从一开始,他就提防着这只小鬼的第二次偷袭。
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
就在方沫刚刚稳住身形的瞬间,他脚下的水泥地面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一只通体由漆黑岩石构成、形如鲨鱼的狰狞巨兽猛地从地底冲出,
张开布满参差利齿的巨口,狠狠咬向方沫那只刚刚包扎好的受伤手臂!
是那只“海”境的黑影石鲨!
它的目标精准而狠辣,就是要废掉方沫的左臂!
这一击快如闪电,从地面爆裂到巨口临近,不过眨眼之间。
方沫瞳孔骤缩,他可以躲,但身后的墙壁限制了他的空间,
强行闪避必然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哼,当我不存在吗?”
一声冷哼在巷口响起。
丁崇峰往前踏出一步,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对着那头石鲨的方向,随意地抬手一拍。
没有狂风,没有巨响,只有一片肉眼可见的、仿佛空间本身都发生了扭曲的虚无力场,
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掌,后发先至,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黑影石鲨的侧身。
“轰!”
这头庞大的“海”境“神秘”,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直接从半空中拍落,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将坚硬的水泥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无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丁崇峰缓缓放下手,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
反而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街道两侧的建筑阴影里,一双双散发着各色幽光的眼睛,缓缓亮起。
低沉的嘶吼,骨骼摩擦的咯吱声,粘液滴落的滴答声……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个个扭曲、狰狞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有的形如枯骨,手持锈迹斑斑的巨斧;
有的如同流淌的烂泥,身上不断鼓起又破裂的人脸;
还有的则是半人半蛛,八只闪烁着寒芒的节肢在墙壁上灵活爬行……
每一只“神秘”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远超刚才那只偷袭的小鬼,赫然全是“川”境及以上的存在!
它们如同沉默的军队,将这条狭长的巷道以及巷口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彻底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方沫四人,已然成了这绝望囚笼中的困兽。
“哈……哈哈……”
苏哲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带着哭腔调侃道,
“哥,元元,咱们这算是……中了头彩了吧?这阵仗,都够毁灭一座小城市了。”
没有人回答他。
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绝望。
丁崇峰神情凝重如铁,苏元小脸煞白,紧紧握住了拳头,
而方沫,则缓缓挺直了背脊,眼神中的决然,逐渐被一种燃烧殆尽前的疯狂所取代。
就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与无尽的杀意攀升到顶点的时刻。
异变,陡生。
远处,这条本应陷入永恒黑暗的街道尽头,
一盏早已熄灭的路灯……毫无征兆地,亮了。
那光芒不甚明亮,却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
寒意,并非来自冬夜,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张十元纸币的余温仿佛是世间最后一点暖意,在小乞丐的手中迅速冷却。
下一秒,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吱——”
一声刺耳的锐响划破死寂!
并非一声,而是连成一片!
远处街道尽头的路灯,像是接到了某种无形指令,
一盏接着一盏,以一种诡异的节奏骤然亮起!
惨白的光线撕裂黑暗,将万物的影子在地面上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气息,如同从九幽深渊倒灌而出的墨汁,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
“这……这是什么?!”方沫身边的赵博文骇然失声,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了。
方沫与丁崇峰的反应更是剧烈!
他们二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僵直,肌肉彻底石化。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仿佛蝼蚁仰望天倾,除了颤抖,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不是普通的“神秘”!
这股气息……纯粹、霸道、充满了死亡的威严,仿佛是冥府君王亲临人间!
在那一排排惨白路灯的光影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件宽大的军大衣,正一步步走来。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直刀,刀身未出鞘,
却已有名为“死亡”的锋芒透鞘而出,割裂了空气。
是敌?!
一个照面就能用气势将他们彻底压垮的敌人?!
丁崇峰额头青筋暴起,他拼尽全力想要调动体内的力量反抗,
却发现那点微末的力量在这片幽冥领域中,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完了!
就在两人几乎绝望之际,那个身影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前。
“放松。”
一道平静无波的男声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足以压垮山岳的恐怖威压竟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沫和丁崇峰浑身一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们抬起头,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陈涵。
是他?!
方沫的瞳孔骤然收缩,内心掀起了比刚才遭遇威压时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
她自己作为“灶王”神系的代理人,能够模糊地感知到同类力量的本质。
寻常代理人,就像是神明力量的“渠道”,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不稳和残缺。
可眼前的陈涵……他身上那股幽冥之气虽然已经收敛,但方沫刚才感知到的,是一种……圆满!
完整!
如同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深邃而又自成体系!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神明代理人!
这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完整的大夏神明代言人!
“陈……陈组长……”丁崇峰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浓浓的困惑。
陈涵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全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几个瑟瑟发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神秘”身上,
随即又掠过方沫、丁崇峰、赵博文,最后甚至在那位年轻的实习生和角落里的小乞丐头顶短暂停留。
就在他目光扫过的一刹那,异变再生!
在场的所有“活物”——无论是那几个诡异的“神秘”,
还是方沫四人,乃至那个已经吓傻的小乞丐——每个人的头顶之上,
都凭空“燃”起了一簇半透明的、幽幽跳动着的火焰!
这火焰没有温度,却仿佛映照着每个人最深层的生命本质。
“这是……什么?”
赵博文颤声问道,他能看到别人头顶的火焰,也能感觉到自己头顶似乎也多了什么东西。
是生命力?是灵魂强度?还是……某种来自冥府的死亡倒计时?!
无人能解答。
陈涵的目光在众人头顶的火焰上一一掠过,
神情始终古井无波,仿佛在审视着一份再寻常不过的报告。
然而,当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方沫身上时,
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鼻音。
“嗯?”
这一声轻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顺着他那带着一丝诧异的视线,丁崇峰和赵博文下意识地抬头,猛地看向了方沫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