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辰停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孤零零的一处房屋，沉默不语。
李洛汐柔声道：“别怕，我在呢。”
昱辰点头，第一次大胆地牵上李洛汐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害怕自然是有的，害怕那家并未全部幸免于难，害怕那家因为没失去什么而被其他百姓排挤。
这并非什么杞人忧天，但人性便是如此。
若是一场灾难中，没有家庭是完整的活下来，那么所有人都会在消极中互相安慰，互相扶持。
而若是其中有一个家庭中所有人都幸存，哪怕是重伤求存而生，那便会被人性的黑暗推至边缘处，排挤而出。
他害怕这种情况，当时他并非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只是人有时候做出的决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他当时总以为，这些人家之中只有这一家愿意送他一饭，便感觉只有这一家可以得到庇护。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片成了战场中心，已经不是房屋受损的事情了，那些连废墟都不剩的地方，定是有无辜百姓埋藏其下。
昱辰牵着李洛汐的手，慢慢走向那座孤零零的房屋。
来到这户人家门口，昱辰抬手敲了敲。
不多时便听到其中有一人躲在门后问道：“谁啊？”
昱辰面色一喜，是这一户的那个小姑娘，“是我……除夕晚上在你家吃饭的那个外乡人。”
昱辰怕对方不记得自己，便多嘴了一句。
只是那小姑娘却是极为谨慎，透过门缝看了看门外，道：“不是你，当时那位公子可不长你这个样子。”
昱辰微微一愣，从储物手环中取出当时戴着的那副面皮带上，“现在呢？”
门缝中隐约间可以看到一只明亮的眼睛，“真的是你？”
昱辰点头，“是我。”
少女急忙打开房门，“公子请进……”只是随即又看到昱辰旁边站着的李洛汐，面色有些拘谨，问道：“这位小姐是？”
没等昱辰说什么，李洛汐先一步道：“我是她妻子，今天陪他一起来看看。”
那少女明显一愣，小声低咕道：“明明说自己是十六七岁，怎么都有老婆了……”
在少女看来定是撒了谎。
昱辰无奈，取下面皮，笑道：“这是一副面皮，当时为了大局未能用自己的面容示人，还请姑娘见谅。”
少女看着昱辰原本的面容微微一愣，刚刚在门缝看着的时候她根本看不真切，如今正大光明的看到，便是另一种感觉。
一个念头便是，这么小的年纪怎得有了妻子，而且这两个人看起来不怎么……般配……
男子清秀但算不上俊俏，再加上一张死人脸，就更算的讨人喜欢。可这位姐姐面容秀美不说，神态温柔举止优雅，声音还那么好听，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
若不是这位公子是自己一家的救命恩人的话，她还真是感觉公子配不上这位姐姐。
少女的那点小心思在李洛汐眼中很是明显，心中有着笑意，但却并未表露出来，若是让昱辰知道多少有些伤自尊了。
少女带着二人走进小院内，便见那日的妇人正开门走出，看到昱辰和李洛汐这两位面生的人，她也是微微一愣，道：“颖儿，这二位是？”
颖儿指了指昱辰道：“这位就是当日来咱家吃饭，并给我那枚好看石头的公子。而这位便是公子的妻子。”说着她又指了指李洛汐。
妇人仍有疑惑，少女明显知道母亲所想，向前位母亲小声解释。
妇人恍然，急忙上前，便欲跪地。
昱辰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对方，“大姨这是作甚？”
“公子当日赠物救命之恩，我等万分感激。”
昱辰扶着对方，道：“大姨不必如此，当日你们赠我一饭，我便还你一物，算是扯平。”
“我今日前来就是看看家中过得可算好......叔叔呢？”
“哦，他呀，现在各处不是都在重建屋舍，救治灾民吗。他在陈府当差，被派去与百姓一同重建屋舍了。”妇人回道，“都别在外面站着了，来屋里坐坐吧。”
几人进了屋，还是跟记忆中的那样，李洛汐和昱辰挨在一起坐在小板凳上，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茶水。
“大姨，咱这附近可有幸存者？”昱辰沉默半晌又问道。
“据我所知...并没有。”想到这她也不由的难过，毕竟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
昱辰默然，不知想些什么。
李洛汐脸上含笑，与妇人和少女拉起家常。
最后说道，“大姨，你们若是再次住的不习惯，可以与我们说一声，搬去旁处人多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事。”毕竟这里已经算是荒无人烟了，出行生活都不方便。
妇人摇头笑道：“不劳烦二位了，我一家人在这住的舒坦，想来过不了多久这附近就能重新建造起来的。”
李洛汐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昱辰这时也起身，扯出一个笑容，道：“大姨，那我二人先告辞了。”
“这马上饭点了，不如留在这吃一口吧。”
昱辰委婉拒绝。
二人走远之后，昱辰才轻叹一口气，道：“有些难受，又有些庆幸。”
李洛汐问道：“怎么说？”
“因为有普通百姓无辜死去，他们本该有平安幸福的一生，而不是新的一年中在恐惧甚至还沉浸在新的一年幸福中死去。”
“至于庆幸......我知道我该有这样的心思，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庆幸在这家周围什么人活下来，不然这一家人只怕是会因为我的举动而遭到冷落甚至排挤。”
李洛汐也是微微一叹，这种情况她自然理解，毕竟当年她便像这户人家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周围街坊仍有幸存，她一家人想要与他们抱团取暖甚至帮着他们重建家园，可换来的却是冷漠。
昱辰为何能在这个年纪就明白这个道理，也是难得。
“这是人的本性，一个人会对可怜之人心生怜悯，但也不会希望有那谁比自己过好，而心存善念的人也会因为不想脱离这个主体而去帮助这一家人，即便他们知道这是不对的，可他们也知道若是自己站在了这一家人的一方便会失去生存的能力，他们别无选择。”
“而你也没有必要因为此事而多想什么，你若是没有给这一家留下这道手段，那这个区域里包括这一家无一幸免，她们活下来了就已经是万幸。”
昱辰点头，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自己再想想。”
“嗯。”李洛汐轻轻握住昱辰的手，“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