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惦记上的岳澄连打了两个喷嚏，老妻赶忙上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她将人拽着凑到火炉边，微蹙着眉抱怨道，“我就说，你不该烂好心，你兄弟那么能钻营的人，哪还用你接济？！”
岳澄被老妻顶的憋屈地不敢吱声，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恐怕弟弟上次来家里，就是想像以前那样“借”粮食。
但老妻咬死没有，他也知道那一小袋粮食撑不了几日，也没吭声。
弟弟便退而求其次，苦苦哀求地从他身上扒走了唯一的一件厚衣服。
现在回想那小子自个穿的棉衣比他小孙女穿的都好，哪还要他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哥哥接济？！
“我明天把先前雕的摆件，拿去换些棉花吧。”岳澄咬咬牙，直接拍板道。
玉摆件卖了，还能再雕。
人若是没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老妻叹了口气，嘱咐他记得穿着儿子的棉衣去，别着凉了。
岳澄闷闷地应了一声。
就将屋内的烛火熄灭了。
冬日的烛火也贵了，还是省着些用吧。
清早。
天蒙蒙亮。
沈以渐就换上破旧的衣衫，在里衣外侧贴了好几个暖宝宝，悄悄出门了。
这次去黑市，他没带上余初阳。
只是嘱咐他看家，照看下家中的两位老人。
毕竟尽管小院的位置偏僻，在巷子最深处，鲜有人来。
但保不齐有人走错巷子，若是正好闻到院中飘出的饭菜香，饿极了起了歹念就不好了。
祖父祖母毕竟年岁上来了，就算有气钉枪护身，也远不及身边有个年轻的小子来的安全。
沈以渐安排好家中事务，提着篮子就朝黑市赶去。
他到的时候黑市才刚开门，打扮各异的百姓乌泱泱地往里涌去。
少年护着怀里的篮子，警惕地贴着墙根走。
蹲在了上次换到首饰盒的附近。
而后仔细地观察着过往的人，试图寻找到上次的老者。
毕竟那位老者面黄肌瘦的，显然是家中存粮极少，上次那一小袋粮食若是一家子吃也就够三四天，那今明天他多半会再来。
果然，一炷香后。
一道略有些佝偻的熟悉身影朝着这处走来。
沈以渐扫过他垂在身侧无法完全伸直的手指，以及指腹上厚厚的茧子。
待人到了跟前，他压低声音唤了声。
“岳澄！”
还在走神的老者骤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还是个年轻小子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扭头应道，“欸。”
沈以渐尽管心里高兴，但还是不露声色地拉住了老者，“岳师傅，我找你有事。”
岳澄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刻他也认出了这少年是上次买了粉晶芙蓉首饰盒的人。
因而好奇地跟着他走到了角落，“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沈以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自己雕上面了吗？”
他想到自己送神仙姐姐的第一份礼物，竟然刻着别人的名字。
就感觉很不爽。
但看在这老头雕的东西特别值钱的份上，还是将来意仔细讲了遍。
岳澄听完瞪圆了眼睛，艰难地吞咽了下唾沫。
“你是说，有人看上了我的玉雕，所以请我做她的私人玉雕师。”
岳澄感觉自己cpU都快烧了，机械地重复道，“每月给我五两金子，要是我想还能把五两金子折算成十公斤细粮？！”
他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少年。
现在黑市上十公斤细粮，换五十两金子都绰绰有余。
等于说，这百姓都快饿死的档口，居然有人愿意花五十两金子聘玉雕师？！
就算是城中富户都没这么大的手笔吧？
到底是哪儿来的败家子。
怕不是面前这小子消遣自己吧！
沈以渐也察觉到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他将手中沉甸甸的篮子递给了岳澄，“这算是我们的诚意。”
“你今天应该带玉雕了吧？我也换了。”少年从怀里掏出五个金元宝，直接拍到了岳澄的掌心，“够了吧？”
岳澄僵着脸点点头。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将玉雕小心地用锦帕包起来，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岳澄傻愣愣站了一会。
才意识到此地鱼龙混杂，不宜久留。
等回到家，他没回答老妻的问题，就匆匆回到屋里。
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岳澄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食物彻底傻了。
不仅有精米纯面的上好细粮，还放着根本不可能在冬季看到的鲜嫩欲滴的蔬菜水果，以及一大块足有三斤重猪里脊。
气呼呼赶来要揪他耳朵的老妻，也愣在原地。
她揉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
才惶恐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姓岳的，你这是哪搞的东西？！”
岳澄边恍惚地摇着头，边拿起角落几包未曾见过的东西。
上面贴着张小纸条，只有短短一行字。
此物撕开包装可发热四个时辰。
岳澄手指微微颤抖地迅速拆开一包，并撕掉了小包装，眨眼的功夫那白色的小布包真的发热了！
而是越来越暖和的趋势！
岳澄深吸了一口气，将白色小布包塞到了老妻的手里，对上了她错愕震惊的眼神。
“今天我去黑市准备换粮食的时候，遇到了上次买粉晶首饰盒的人。他说有人看上了我的手艺，想聘我为私人玉雕师。”
岳澄此刻还觉得有些晕眩，顿了顿道，“……这些是他们的诚意。”
他原先只是觉得是普通的败家子。
现在……
岳澄拨弄着那新鲜地宛如刚刚摘下来的蔬菜。
一时间觉得，对方说自己背后有神。
他都信。
“你说我该答应吗？”岳澄看着自己这双因为玉雕而微微有些变形的手，有些发愁。
“先答应吧。”老妻摸着持续发热的小白布包，冷静分析道，“这些东西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拿出来的，咱家这种情况有拒绝的余地吗？”
“更何况，小温家的怀了有四五个月了，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之前几度因为孩儿他娘身体还虚弱，差点没保住。
现在能有机会得份赚钱的伙计，比起其他人家卖儿卖女的好太多了。
岳澄望着外面皑皑白雪。
“是啊，咱家八口人，饥一顿饱一顿的也不是个事儿。”
他沉声道，“那我明日再去趟黑市。”
跟那少年通声气。
私人玉雕师的活……
他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