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琅见状哭笑不得。
“仙尊记录这个恐怕没什么用。”
“你别管,记下来再说,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青染可不管,有没有用的确是晏琅说了算。
可作为亲眼见证师姐心死自戕的人,她怎么能错过一个心死又活之人自述这个过程的所有细节。
晏琅面对青染渴望求知,双眼放光的样子,轻吸了口气。
开始回忆起她发现自己步入“死路”,却又立即寻到生机的那一刻。
“杀戮道,可杀世间万物,包括心魔。”
她轻声开口。
一句话,让青染放下了手中的笔。
晏琅说的没错,记录下来的确没什么用,也派不上用场。
如今的九州的确有修杀戮道的修士,可他们修的杀戮道跟晏琅可不是一回事。
都是他们自行理解的。
晏琅可从未对外公布过她所修杀戮道的心诀、悟道。
只有在御天城时对外说过那么一句。
“杀戮之道,以杀止杀,用杀戮之气、结束杀戮。”
所有人步入杀戮道的修士都是以此作为真言修炼的。
各有各的理解。
晏琅的自救方式,很显然只适合她一人。
见青染的反应,晏琅并不意外。
回忆起这一路走来的筹谋,完全融入到了她原本的计划当中。
所以哪怕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她居然借着这个过程让自己活了过来。
“我会想到以杀戮道结束心魔,是在炎泽灵域,与赤峰炘一同对抗魔族,重伤陷入昏迷时……”
当时晏琅与赤峰炘同样身处于一片,映照心境之处。
赤峰炘的心境是一片巨大的剑阵。
而晏琅,是一片苍白。
苍白之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黑点。
那是心魔。
晏琅是这么告诉赤峰炘的,尽管当时她的语气并不那么确定。
但,无论是她还是赤峰炘都深知,她能说出口的话八九不离十。
心魔,晏琅一直都有。
有许多。
有与白芷玉有关的、有与杀戮有关的、有与至亲好友之死有关的。
很多很多。
她不是不受影响,而是受影响得多了,变得麻木,甚至于……完全无视了它们所带来的干扰,又或者说是适应了它们所带来的干扰。
表现得好似完全掌控了心魔一般。
墨离第一次出现,激发出她二世杀死元南臻他们三人所产生的心魔。
她的的确确受心魔干扰,痛苦、悲伤。
但她清楚那是心魔,她对心魔太熟悉了。
她只是放任自己沉沦于心魔之中,放任心魔肆意妄为,放任自己沉浸于痛苦当中。
但很快就抽离了出来。
她清楚幕后有人在动手脚,也清楚心魔的存在会令敌人放松警惕。
所以放任下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自虐的缘故。
她从自虐中感受到痛苦,找到一丝活着的感觉,驱使着她为复仇前进。
这便是行尸走肉。
晏琅一直知道自己的身死。
而心魔,作为晏琅最熟悉的东西。
当她踏入心境,看见心魔之际,一点都不惊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心中酿造着无数一时不慎就会将她吞噬消亡的心魔。
只不过在醒来时,她从元十六口中得到了确切的诊断。
她得了心病。
又或者说,她的心死了。
元十六的诊断与反应,以及她逐渐感到空荡荡的身心,都让她意识到好像需要重视这个状况。
心死。
是元十六的断定。
但她跟元十六说的却是自己的诊断——身死。
“身死之人,执念消除之日便会消亡。”
所以她必须要在执念消除之前,让自己活过来。
心死、身死。
剩下的便只有那一缕破碎的神魂。
牵引着神魂强留于躯壳当中的是她的执念。
想要活过来,第一步是修复神魂。
于是她唤来萧戈,借十三长老的阵法,用她与萧戈体内的神魂与天地共鸣,修复神魂。
而第二步是在乌衡山。
她的大乘境并非是她跟柯乏所说,在去往乌衡山之前突破的。
而是在乌衡山时,当着众人的面突破的。
晏琅一直以来没有突破大乘境,不是她不想,而是受心魔影响。
但如她所言,杀戮道可杀心魔。
她对外说的话不是假的,以杀止杀,用杀戮结束杀戮。
用心魔结束心魔。
当她观白芷玉受围剿,意识到心魔的力量在渐渐消退之际,她就明白时机到了。
斩杀一切心魔。
心魔全灭,突破不过一个雷劫的过程。
而在去乌衡山之前,她将御劫丹用灵力包裹藏于舌下。
连雷劫都省去了。
借欺神入世,启动吞寰归虚阵时突破,无人察觉。
顺利斩断两界通道之后。
她的第三步也开始了。
心魔已死,神魂凝结。
剩下的便是借以烬火煅造新的躯壳。
烬的出现,始终在晏琅的预料之中。
正如晏琅对柯乏所言。
她有把握。
所以在醒来之后,她没有半点在大难当中活下来的茫然。
也没有询问无赦发生何事。
她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这一点,当烬义无反顾赋予晏琅重生的那一刻无赦也了然。
或许打从它让晏琅看见它与烬是如何降临于世的那一刻,晏琅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用它们。
过程与它所想的不同,可结局却是一样的。
一开始,它为烬找到了永远存活下去的方法,找到了晏琅。
本以为是温养烬火、赋予剑格、融入容器、永远存活。
可结果却是晏琅温养烬火多年,在乌衡山那一夜,烬彻底融入了晏琅的身体,存活于她的体内。
这何尝不是一种永远存活呢?
还是存活在它自己喜欢,甘愿为此燃尽的人体内。
亦是它的归宿。
晏琅将整个过程告知青染,剔除了部分她不必知道的事情。
饶是如此,青染也听得入了神。
她望着晏琅,眼中光芒更盛,却不再是急切的求知心,而是掺杂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钦佩。
“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她轻声道出这八个字来。
这是她听完晏琅整个布局之后,唯一能想到用于形容的词。
晏琅不以为然,“我的时间不多,又有需要瞒住的人,只是在有限的计划中掺入生机罢了。”
在她看来,这个计划并不完美。
她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好了自救的方式。
如果给她更长的时间思考布局,过程不会如此紧凑,也会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这条路走来,稍有一步错漏,她都会死。
一场豪赌。
她这个赌徒,又一次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