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裴昭明忽然眉峰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这明教还不如把名字换成“封印教”才是。
他可记得自己手中这两枚神火令可都跟封印之物有关:焚天神魔焰取自冰火岛封印的炎魔神,而幽冥紫霄火便是得自那尾镇压在箫关之下的气运灵鲸。
如今三块神火令所能开启的赤霄崖密藏又搞上封印这么一出,这就不得不让裴昭明多少有些无奈。
而此刻方腊见状,索性抬头直视着他,眼中满是恳切:“所以此次开启赤霄崖,不光是为了宝轮,更是想请先生出手,了结这桩悬了千年的隐患。”
“得!” 裴昭明忽然拍了下手,抓起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腿往嘴里塞,含糊的声音混着肉香飘出。
“早说嘛。早前既已约好要来,这点事自然没什么不可的。”
他嚼着肉,眼神却扫过方腊手中的三枚令牌,显然对那镇压之物多了几分好奇。
既来之,则安之。
左右都是这个套路,无非不就是开门见山而已,裴昭明也不是拧巴的人。
方腊见他应得爽快,紧绷的肩膀霎时松了半截,连忙将三枚令牌小心收好。
又往裴昭明面前的石板上推了推烤羊,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漾开笑意:“有先生这句话,我心里可就踏实了。”
方腊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恰似不经意般问道:“先生不好奇那大日诸天宝轮?”
话音落下,他紧紧盯着裴昭明,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却不料裴昭明闻言,头都没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在那大快朵颐。
他抓起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口齿含糊道:“好奇吗?有啊!”
此话一出,方腊的心猛地一紧。
在他看来,大日诸天宝轮乃是无上神器,能助人登仙,天下修士无不为之疯狂,岂会有人如此淡然?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裴昭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只见裴昭明拿起身旁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襟。
他长舒一口气,抹了抹嘴,眼神带着几分探究看向方腊道:“我比较好奇,那玩意不是所谓佛宗至宝,怎会落在你明教密藏之中?”
说着,他狐疑地扫了一眼面色瞬间变得不自然的方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你们也是佛宗的马甲?”
方腊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问得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借机问些关于大日诸天宝轮的密辛,结果只是这等“家长里短”,虽说不知马甲何意,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微妙的尴尬不过持续了片刻,方腊喉结滚动两下,便抬手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袍角,缓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当要从明教立教说起,想当年……”
“停停停。”
裴昭明抬手做了个止语的手势,嘴里还叼着半块羊骨,含糊不清地打断,“咱又不是茶楼里说书的,没必要从开天辟地扯起。捡要紧的说。”
方腊刚提起的话音骤然卡在喉咙里,脸上那点刚燃起的谈兴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瞬间熄灭。
他瞥向裴昭明的眼神里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幽怨,活像个被抢了话头的孩童,半晌才悻悻点头:“也罢。”
他抓起酒壶猛灌一口,酒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襟,倒像是借此压下了满腹的话。
“我明教确实承了佛宗遗泽,只是年代久远,后来渐渐无人知晓罢了。”
说这话时,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篝火边缘划着圈,火星被气流卷得四散,“佛宗嘛,当年可是冠绝人疆之地的庞然大物,若它还在,太虚宫岂会……”
忽然,他抬头看向裴昭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道是:一鲸落,万物生。
当年佛宗盛极而衰,分裂出的支脉何止百数?明教不过是其中一脉,借了点残泽罢了。”
这话轻描淡写,却让篝火噼啪的声响都仿佛滞了滞。
裴昭明挑眉,将啃净的羊骨扔进火里,火星腾起的瞬间,他忽然道:“难怪你们进那大云光明寺的光明禅境跟后花园似的。”
“嗯?”方腊眉头一凝,想到一些旧事,只是并未明说。
裴昭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我一大侄子乃是大云光明寺法海那秃子的得意弟子,你们同属一脉,日后碰见了帮忙关照一二。”
“大云光明寺吗?”
方腊眉头舒缓,面露微笑道:“那群僧面我自然看不上,不过先生的“佛面”可就不得不重视了!哈哈——!”
迎着方腊的笑意,裴昭明亦是放声大笑,眼前这位明教教主可真是个人才,说话就是好听。
谈笑之间,二人十分默契地避开“大日诸天宝轮”话题,一时间城楼之上只剩下不时的畅笑与渐淡的肉香。
……
夜已深沉,大乾皇朝的国都长安城却未有半分沉寂。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将这座不夜城的繁华渲染到了极致。
然而龙首原上的的大明宫却透着一种肃穆的安静,内廷的丝竹嬉笑声被刻意压低,像是怕惊扰了前朝泰极殿里那道批阅奏折的身影。
泰极殿内,明黄色的帐幔低垂,隔绝了殿外的夜色。
大乾皇帝李元昊身着常服,正端坐于龙案之后,手中朱笔在奏折上不停地游走。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沉静气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几道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两道压抑不住的喘息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内侍大总管刘瑾躬着身子,脚步轻盈地迈进殿内,他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连声音都放得极低:“启禀陛下,鄂国公星夜驰回,现已在殿外候着!”
说完,他偷偷抬眼瞥了李元昊一眼,见皇帝并未抬头,只是手中的朱笔停顿了一下,便又拘谨地补充道:“还有…… 秦王殿下也来晨昏定省了。”
李元昊手中的朱笔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殿外的夜色,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夜露般的清冷:“宣。”
刘瑾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了声 “遵旨”,而后躬身缓缓退出殿外,去传召等候在外的鄂国公裴擒虎与秦王李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