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骥那厮也是该死...”
李景隆刚刚返回京城,就得到两个消息。
第一,他升官了。
第二,江夏侯周家完蛋了。
江夏侯周家,是大明开国武人勋贵之中,第一个死于非谋逆案,纯粹是被赐死除爵的勋贵。
曹国公崇礼堂内,曹泰用小刀,刮着羊骨上的贴骨肉,恨声道,“上回他就捡了一条命,充军发配。是太子爷念着他的父亲些许功劳,走半路把人他叫回来,还给了官职。哼,不想却救了一头白眼狼!”
说着,端起酒杯,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死的好,我若在,活剐了他!”
他手中那块羊骨,已被小刀刮得锃亮,莫说羊肉,就算是贴骨的筋膜都刮了下来,狗见了都得摇头。
李景隆见状,用刀从盆中扎了一块肥美的羊排,放在曹泰的碗中。
而曹泰却没有动,而是看着李景隆,“你不喝点?”
“你知道我戒酒好多年了!”李景隆低声道。
曹泰的目光继续盯着李景隆的脸,“李子,我心里难受,你陪着我...喝点吧!”
李景隆沉默半晌,点头道,“好!”
说完,他提起酒壶,咕噜咕噜给自己倒满。
然后举杯,“喝一口吧!”
兄弟二人碰杯,仰头.....
曹泰是一饮而尽,李景隆却只是喝了一半。
“先是毛头大哥没了!”
曹泰捏着酒杯,眼帘低垂,“又是太子爷....李子,我身边的人,就剩下你了!”
李景隆微微皱眉,“我亦何尝不是?”
这话,其实他说的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曹泰的生命之中,确实只有他们这些人。
而李景隆的生命中,他们却不是全部。
“今儿从陵上回来的时候,我见着小韩了!”
曹泰又道,“他现在...跟凉国公走的很近!妈的,巴结上高枝儿了,一路官运亨通!我听说,他最近在活动着,想谋求浙江都司的缺儿。”
李景隆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太子爷病的时候...”
曹泰继续低声道,“他跟着凉公去了两次,凉公亲自在太子面前求了,但太子没答应!”
李景隆忽然抬手,摸了下鼻子,“太子在我家庄子上养病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家养病吗?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曹泰用小刀,慢慢的切着羊肋条上的肉,“李子,我也是禁卫大臣之一,主管东宫宿卫...”说着,他抬头道,“这些事,我能不知道吗?”
李景隆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小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咱们这些人中,就你聪明,打小就聪明。”
“看人家拉的什么屎就知道昨晚上吃的什么馅儿!”
曹泰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呢,却是个没心眼的大老粗......”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向李景隆,“你是知道的,早先我爹没的时候,除了世袭的侯爵之外,我还有个世袭的勋职...”
咯噔!
李景隆心头一紧。
就听曹泰说道,“锦衣卫世袭镇抚使....”
这一瞬间,李景隆已猜到曹泰要跟他说什么了。
“太子爷最后那天,在御花园,你去吩咐取酒来的时候,太子爷跟我说..”
曹泰没看李景隆,低头喝酒,“南镇抚给我坐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主管锦衣卫内部的法纪还有军匠。相比于主管诏狱的北镇抚,稍微差那么一点。
但是,那只是明面上的差距。
鸡蛋不可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皇帝家里也不可能永远只有一条狗。南镇抚同样是锦衣卫,同样是皇帝的忠犬。
“想来...其实朱标在最后的日子当中,定然不会像看起来那般,跟老朱那边鲜少碰面!”
“他们父子二人,定然早就暗中沟通好了往后的事!”
李景隆心中再道,“我却没想到,曹泰竟然....哎!”
一种无奈,在心中油然而生。
“所以我刚才说,我身边就剩下你!”
曹泰一口气,又干了一杯酒,“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可....太子爷让我做了南镇抚,我也是职责所在。李子..”他看着李景隆的眼睛,“千万别学那些老辈子人,千万别出事!”
陡然...
李景隆紧绷的内心,突然变得松弛起来。
“你呀!”
李景隆举杯,“别人都说景川侯曹震是曹傻子,我看你才是曹傻子!”
他这个兄弟,心中还是有着他!
但同时.....也开始,不全是他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李景隆转头,就见李老歪大步流星直接进屋,“公爷,西南军报,土司反了!”
~
“吾不堪太师耶?”
与此同时,凉国公府。
蓝玉与一众交好同伙将领,正在家中花园厅内饮宴。
这可不是小宴,而是开了整整五桌。
两桌是军侯,张翼,朱寿,曹震,谢成,曹兴,王弼,张温,韩勋。
桑敬,孙恪,何荣,王威......等等。
这些有的是开国军侯,有的是这些年在军中鹊起的世袭的军侯二代。
另三桌,谢熊,马俊,王诚,王亮,王铭,许亮,聂纬。杨春,张正等等数十人,皆是军中骁将,皆在京师大营,以及五军都督府中官居要职。
最后一桌,蓝玉之子蓝闹儿,带着蓝家的心腹亲兵将领。
此时太子的丧事刚过,尚不能公然饮宴。可蓝玉却以国公之尊,公然在家聚众饮酒,足见其颇多不智。
而他口中所说的这句,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是以,话刚出口,宴会之上,整整五桌,鸦雀无声。
“这些年南征北战,我受了多少辛苦?”
蓝玉喝的有些多,脸红耳赤,喘着粗气道,“我立了多少功劳?”
“凭啥...现在才是个太傅,要位列老冯还有老傅之下?我的功劳当不得太师?”
“哈?就算不给我太师,可我凭啥在李景隆那个小崽儿的身后?”
他说着,又是猛灌了一口酒。
继续大声道,“这也罢了,给我太傅,我就受了。可是....除了太傅之外,我还得着啥了?”
“从去年开始,太子爷百病缠身。”
“我乃是东宫的近臣,太子爷一旦不测,小殿下还小,那天下军马是不是该我来管,以便将来保着小殿下?”
“可我几次三番上奏,上位就是不许...”
“给我的全是闲职,十九万大军让傅友德领着。”
砰!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恨道,“还让李景隆做了左都督,爬到了我的头上去!”
“我就想不通.....”
“还有,这回的丹书铁券,凭什么没我的?”
“老魏国公的儿子徐允恭,毛都没长齐,战场都没上过,他都有!”
“我这些年,征伐东南西北,出生入死的,我却没得?”
说着,他咬牙道,“我看.....这是疑了我了!”
骤然,鸦雀无声的宴会之上,人人勃然变色。
“我心中难受!”
蓝玉颓然坐下,“我....怎么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