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阶梯横亘眼前，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刺入没有尽头的浓稠黑暗，艾斯拖拽着粗重的锁链前行，铁链与石阶碰撞，发出空洞的，像是骨头摩擦般的声响。
阶梯一直往上，可整座阶梯却仿佛在拖着艾斯，往深渊里坠，越往上走，锁链越发沉重，艾斯数不清自己往上爬了多少级阶梯，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片黑暗，又或许，他从未真正向上。
粘稠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沥青一样灌进艾斯的肺里，让艾斯呼吸变得艰难，同时却也让脑中的那些回忆变得深刻。
鲜活的记忆碎片在艾斯脑海中疯狂旋转，像被风吹散的樱花花瓣，越是明艳绚烂，越是刺痛此刻颤抖的神经，还记得曾经他和路飞约定好了，这辈子一定要过得无怨无悔，成为最自由的人，可现在，他将自己困于心的囚笼，无怨无悔的自由也成了奢望。
马林梵多的天空被压抑的紧张感笼罩，岛上日常居住区的普通人早已接到避难通知，前往香波地群岛避难，街道空荡无声，唯有港口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军队与炮台严阵以待，钢铁与硝烟的气息在空气中凝固，无一不在说明海军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去迎战现今最强的男人——白胡子。
这一次公开处刑意义重大，马林梵多到处都安置好了投影电话虫，通过对马林梵多情况的实时投影，加上各地蜂蛹至香波地群岛的记者播报，做好完全准备的海军坚信此次定能挽回前些时候丢失的颜面。
“喂，快看，艾斯出来了!!”
人群中一个记者突然大声喊到，引的香波地群岛喧闹的众人立马转头看向了头顶放置的巨大屏幕，只见艾斯的身影一点点自处刑台后出现，直至整个人站在处刑台上。
艾斯眼神落寞，原本因为脑中回忆而混乱不堪的心，在看见人头攒动的海军广场后，内心反而莫名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喀锵!”
伴随着落锁的声响，艾斯跪在处刑台上，此时距离处刑时间还有三小时，广场各海军分队的队长皆开始了对下属的训话。
“记住了，这次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
“不管发生什么，只有三个小时了，都打起精神，到时间一到，一切就结束了!”
几个海军军官站在最前方大声喊着，引的海军众人高声附和，为了这一次的战争赢得胜利，此时的马林梵多没有菜鸟，在场的所有海军皆是与众多海贼有过正面战斗过的正式海军，其中更有数不清的，来自世界各地赫赫有名的职称海军，与马林梵多的部队组成了一支总人数高达十万人的精锐部队。
而除开海军的精锐部队，各种对敌装备更是早早备好，岛屿附近已被50艘军舰围得水泄不通，岸边也架起无数泛着冷光的重型大炮，指向海湾外的广阔海面，主打露头就秒。
自港湾往处刑台方向，港内高台之上，站在最前的是作为战斗前线战力的五名七武海，处刑台正下方坐着的则是海军总部最高战力——三位海军大将，这一次为了阻止艾斯被劫，同时与最强男人白胡子对抗，战国召集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力量，以强大军势无声宣告着海军防线的不可逾越。
沉重的脚步声自高台之上响起，战国和卡普肩并肩从海军大楼走出，待靠近处刑台，战国停下往前的脚步，一脸严肃的偏头看向卡普。
“卡普，接下来我会把一切都公布出来，你的意见呢？”
卡普撇过脸，嘴唇抿直成了一条直线，一点不愿搭理战国，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随你便，我先下去了。”
可就算今天卡普把自己气成个煤气罐，取消公开处刑这事也没得谈，战国只能悠悠叹了口气，与卡普错身而过。
处刑台上，战国凝视着垂首跪地的艾斯，眸中掠过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视线随之移向一旁的处刑海军，满目威严。
“去拿扩音电话虫来。”
“是!”
其中一名处刑海军立马点头，跑去拿来了扩音电话虫交给战国，战国接过电话虫，清了清嗓，广场众人纷纷噤声，抬头望向战国，等待战国接下来的发话。
“首先，我有件事要传达给诸位，事关波特卡斯·d·艾斯今日会被处以极刑的重大意义。”
战国斜眼倪着艾斯，沉声开口，回音一声声回荡广场之上，“艾斯，说出你父亲的名字。”
“!!”
“??”
有人惊讶，有人茫然，不知情的众人一时都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战国为何现在这个时候会问这种问题，一个马上要被处刑的海贼，父母身份什么的，现在很重要?
众人神色各异，而已经清楚战国要做什么的卡普双拳死死攥紧，脸如纸张皱成一团，鹤似有所感，偏头看向脸色不好的卡普，抬手拍了拍卡普佝偻的背。
“这件事，错不在你……”
鹤并不觉得卡普收养艾斯是做了错误的事，罗杰是海贼王，与海军对立，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可那时尚未诞生的艾斯又有什么错，一个孩子，难道就因为有着海贼王的血脉就罪无可恕？如果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剥夺艾斯活下来的机会，海军又与胡乱杀人的海贼有何区别?
况且，说实在的，鹤认识卡普这么多年，卡普的性子她十分了解，做出这样的决定才是正常的卡普，反而要是卡普默认海军杀死那时的艾斯，她怕是会怀疑卡普被换了人，毕竟卡普和那个人一样，都是个心软的性子。
卡普听见鹤的安慰，闭上双眼，头颅向后仰去，仰头大笑起来，只是笑声里分明裹挟着颤抖，硬生生将涌上眼眶的泪意碾碎逼回眼眶。
“哈哈哈，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女人温柔啊，鹤!”
瞧着卡普佯装轻松的模样，鹤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像一尊温凉的青瓷，盛住所有将坠未坠的沉默。
处刑平台，艾斯听见战国的发问，微偏过头看向战国，嘴角勾起一抹嘲意，只觉有些好笑，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要把那些事说出来吗？就那么想宣扬自己?
“我的老爹是白胡子。”
艾斯紧闭上眼，声音强压着心底的愤怒，说出的话偏生不如战国的意。
“不对!”
听见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战国皱紧眉头，立马厉声反驳。
“没有什么不对，只会是白胡子，别无他人!”
艾斯大吼，企图打断战国说出真相，倔强的眼神一看便知，以艾斯的性子，恐怕是不会轻易承认，而为了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战国此刻也不在意艾斯是不是会说真话了，沉默半秒，随即开始自顾自说了起来。
“当时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找遍了那座岛屿，因为听说那里或许会有那个男人的骨肉，根据cp9得到的微乎其微的情报，和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们调查了那座岛屿所有刚出生的孩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以及他们的母亲们，可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战国故意放慢了语速，余光有意无意瞥向艾斯，艾斯低垂的头颅掩不住情绪波动，虽看不清艾斯此刻的表情，但战国能想象得出，此刻艾斯定然是咬紧了牙关，恨不得他立刻闭嘴。
“找不到也不奇怪，毕竟你的出生是你母亲用性命换回来的，可以说，是她费尽心机酝酿的阴谋，她欺骗了我们的双眼，不，应该是全世界的双眼。”
艾斯被拷在身后的双拳攥的发白，犬齿深陷下唇，殷红的血珠透着齿痕渗出，若不是海楼石的限制，艾斯现在宁愿死，也不愿战国再继续说下去，这个秘密，不该被说出来，他的母亲，也不该在死后还要被世人指指点点。
“南海有一座名为巴苔里拉岛的岛屿，你的母亲名为波特卡斯·d·露玖，那个女人的举动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常识，强烈的护子之心竟让她花了20个月的时间去孕育腹中的孩子，最后却在生下孩子后，因为早已枯败的身体，当场殒命，距离那个男人死后的一年零三个月，继承了世界最邪恶血统的孩子降生了，而那个孩子就是你，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
战国凌厉的视线刺向艾斯，艾斯喉结剧烈滚动，身体气到发抖，可却什么都做不了，战国将事实透到如此程度，隐瞒已然成了最愚蠢的谎言。
“你的父亲，就是海贼王，哥尔多·罗杰!”
罗杰的……儿子??!
一语激起千层浪，随着战国说出那个被世界忌惮已久的名字，一时间，全场寂静，然后又在下一秒，迅速沸腾起来。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关注这场直播的世界众人神色不一，震惊，好奇，看戏，无数情绪复杂交织，世界，在此刻彻底沸腾。
“大约是两年前吧，当你冠以你母亲的姓氏，以黑桃海贼团的身份，凭借卓尔不群的力量与速度驰骋这片大海之时，我们才终于察觉到，罗杰的血脉并未断绝。”
战国抬手压下广场海军的议论声，目光落向处刑台下，继续开口，“而与我们同时发觉这一点的正是白胡子，为了将你培养成下一个海贼王，他不惜将对手的儿子带到自己的船上……”
“不对!!我是为了让老爹成为海贼王才上船……”
“这么想的只有你自己吧。”
战国开口截断了艾斯的话，居高临下倪着想要挣扎起身的艾斯，一旁的两个处刑海军见此回神，立马上前，手上一个用力，重重按下蠢蠢欲动的艾斯。
“实际上我们一直不敢贸然出手，就是因为你被白胡子所保护着，但若继续放任你自流的话，你的资质终究会帮你站到下一个海贼时代的顶点，所以今天在这里取下你的人头，具有重大意义!即使会演变成与白胡子的全面战争，我们也在所不惜!!”
无视艾斯愤恨的眼神，战国声音坚定，放大的声音震的众海军心脏发麻，不由振臂高呼，齐呼正义。
艾斯低垂着头，脸上表情已然僵硬，此刻他不想去看台下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体内流淌的血脉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他无法反驳，也不能反抗，可他并不憎恨给他血脉的父亲，也不憎恨海贼王孩子这个身份，他所憎恨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是他的出生，摧毁了他所爱之人的幸福，他添了那么多麻烦，若是当初他没出生，就好了……
裹着花香的微风拂过耳畔，一片洁白的花瓣随风落至艾斯身前，颓丧的目光触及花瓣的一瞬，艾斯如遭雷击，脑中突然想起那个黄昏，茉可对他说的话。
“艾斯是在爱与期待中诞生的哦……”
“我希望艾斯是自由的……”
“艾斯，你值得……”
温柔的歌谣哼唱声穿过多年时空的尘埃，在旗杆猎猎的爆裂声中清晰浮现在耳畔，被风撕扯着的海军旗帜，每一次翻卷都像利刃劈开胸腔，让早已冻结的心脏重新迸发出滚烫的搏动。
“战国元帅，有事禀告!!”
急切的呼喊打破现场压抑的喧闹，绝望如潮水般从心底退去，艾斯再一次清晰听见了胸腔的心跳声，眼底情不自禁映出光亮。
处刑台下一道身影疾奔而来，在阶梯第一阶前立定敬礼，大喘着气禀告，“正义之门在没有任何人发布指示的情况下打开了，且现在与动力室无法取得联系!!”
“什么!?”
战国平静的脸色倏然崩裂，不等动力室问题解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部港湾传来巨大动静，浓雾中出现了一艘艘海贼船的身影，数十艘海贼船不知从哪突然就冒了出来，直冲内部海湾。
目之所及，已全是白胡子海贼团的附属海贼团舰队，船首的船长更是个个都是威震新世界的大人物。
“该死，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全体进入战斗状态!!”
这会也来不及细想了，战国看着广场上的众人，匆匆开始下达命令，无论如何，海湾防线绝对不可以被攻破。
“白胡子在哪？!赶快确认!!”
“总计43艘，唯独不见白胡子和队长们的踪迹!”
“快找!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白胡子旗下的海贼们!”
因为海贼船突然出现在外海湾，尚未反应过来的海军们明显有些手忙脚乱，而远处，遥遥传来众人海贼们的呼喊。
“艾斯……”
“我们来了!!”
呼喊声如潮水涌来，艾斯怔怔望着远处拼命挥舞的手臂，喉间像被什么哽住，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泪光中扭曲变形，又逐渐恢复清晰。
艾斯被困在黑暗牢笼太久，此刻被风送来的那些声音一下下砸进他的胸腔，砸碎了他囚禁自己的牢笼。
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接他了，哪怕他跌进深渊，他们也还是来了，还真是，一群大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