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天踮起脚眺望远处，试图看出时间长河的最上游究竟长什么样。
但毫无疑问，这条河根本没有所谓的源头。正如时间本身，在大风天尚未出生的时候，时间就独自走过了亿万年。
蓝调捏着下巴：“也不能这么说，时间在被人类定义为时间之前并不存在，时间只是一种观念而已啦。”
“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最上游是什么嘛。”大风天撇撇嘴，慢悠悠地摇着船桨。
照肝胆离开后，她又见到了不少在天使领域中死去的人。曾经让她厌恶的忆千方，如今再见也生不出多少讨厌的情绪。
人都死了，恶感也就没有保留的必要。
旧世界有个词语叫做“人死债消”，忽略法理，只谈伦理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来世，唯一的生命是人类最重要的财富。换句话说，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从已死之人身上索取更多来实现复仇的目的。
蓝调听了大风天这一番讲解，顿觉惊奇：“诶呀，你已经能够领悟这么高深的道理了吗？好厉害！”
大风天道：“唉，感慨而已，我其实并没有明确的仇恨对象啊。”
“天使不算吗？”
“......算，不过它不是人类。”大风天道，“仔细想想，没有一个人是我讨厌到希望他立刻去死的。”
闻言蓝调也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应道：“我好像也没有哦。”
“诶，居然没有吗？”大风天有点惊讶。
“没有哦，我希望去死的人应该都死光了吧？”
“......”原来是这么没有的。
蓝调笑道，语气轻松：“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闲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总感觉头顶压着大山，无论在白天还是梦里都会为此担忧。”
她微微停顿，“真希望有一天能移开这座山。嗯，得成为愚公吗？”
大风天沉吟：“是愚公移山的典故吗？”
“是的，你对于旧世界的文化了解不少嘛！”没等大风天开口，蓝调便补充道，“多亏了某蓝姓百科全书。”
“喂，新世界没有姓氏好不好？况且蓝调明明是我的名字吧？”大风天佯怒道。
蓝调又笑起来，依旧是那种贱兮兮的，很像是嘲笑的笑声。大风天刚想吐槽，这阵令人又爱又恨的笑声便停了。
不是渐渐停息，而是突然中断。
不需要询问她，大风天就察觉了笑声停止的原因。从时间长河的上游，正飘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应该是女人。她披着黑色连帽的袍子，从脸到脖子都被遮盖大半，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女人身材纤细，身高比大风天高上一点，但不如蓝调的本体高。
此时此刻，那双深渊般的双眼正凝视着大风天，微妙的光芒闪烁了一瞬。
时迁迟疑了，让身下的小船不符合常理地停在了大风天的不远处。
这个一身青衣的女孩是谁？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她？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可以和自己一样逆流而上？
答案呼之欲出——此人是这片神翕领域的闯入者。前因后果并不重要，时迁不想去关心其他，她只需要明确一点：
这个人的存在或许会妨碍到她。
所以，该杀。
时迁的眸子冷了下来，小船再度行动，连同相对平静的浪花都开始暴躁，前仆后继地抓挠她的脚踝。
她出手了，长刀如泼墨，以雷霆之势攻向大风天的面门。
对方的杀意在抽刀前从未显露，却在长刀现世之时倾覆而来！没有任何征兆，而此前她的思考也仅仅只是瞬息。
如果换做旁人必然会被命中或是陷入慌乱，但在时迁面前的是蓝调的亲传弟子，一年多的训练和磨合早就让大风天有了躲开这一刀的反应力！
以及反攻的战斗力！
青绿的匕首绝不代表蓬勃的生机，反而藏着大风天对敌的勇气和决意。
抑或是同样的杀意！
从蓝调口中她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尽管大风天在片刻前仍旧对时迁的遭遇报以同情，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意时也不得不选择用暴力来回击。
蓝调告诉她，时迁是一体双魂实验的实验品，而她的同期搭档正是蓝调。
但两人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正如灯塔之主轻灵将大风天视作强化蓝调的工具，时迁同样是蓝调的附属。
时迁使用魔盒的代价极高，因此轻灵想尝试一下这样代价高昂但是效果极佳的魔盒在蓝调体内会发生怎样伟大的变数。
灵魂实验不同于普通的魔盒植入实验，就像是基因突变一样，灵魂所携带的魔盒如果成功进入另一个躯体，所带来的效果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从这个角度思考，轻灵曾对时迁和蓝调的组合抱有极大的期待，不死加扭转时间，搭配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没有成功。
时迁在无数次实验后发动了叛乱，那一次也是在蓝调搞出的紫色灯塔爆炸事件前最令人惊骇的反叛。
自此，反塔联盟正式成立，几个首领都是当时从灯塔跑出来的罪犯。
......
时迁在空中回旋半圈，稳稳地落在了大风天的船头。而她的目标此时正站立船尾，手持匕首向她冲刺。
两人均没有坐下洽谈的打算，时迁从叛离灯塔的那一天起就决心投身黑暗，彻底抛弃了人性。
而大风天尽管做了伪装，却仍然是对方仇敌的恋人——如果交接主导权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仇敌了。
蓝调沉默不语，说实话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时迁。通过大风天进而逐渐找回自我的她，根本没有资格苛责对方。
漆黑长刀和青绿匕首激烈地撞击出火花，再度分离，紧接着又更加猛烈地相撞。
铿锵的嗡鸣几乎要刺穿两人的耳膜，以此就能看出她们用了多大的力气。
长刀被匕首卡在半空中，对峙者距离不过毫厘，一语不发，随即迅速分开。
时迁认出了大风天的路数，这些招数分明来自她最恨的那个女人。
“你不是轻灵，如果是她的话我连触碰都是妄想。”时迁终于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她放下兜帽，让大风天看清了她的脸。分明是带着冷意说出的话，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时迁收起长刀，“你是大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