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肆虐，雪花渐渐壮大，在水游凇进村两周后从先前的鹅毛般雪片变作了拳头般的雪团。
负责村里通信的穆楠风风火火地跑进村长家，赶忙把收到的讯息告诉对方。
“刚刚信号连上了一会，镇里说他们那边的雪也越下越大。”穆楠焦虑道，“村长，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极端天气了，这是天灾！”
穆清芳放下见底的茶杯，平静地问：“粮食和煤炭怎么说？”
穆楠抿了抿唇瓣，脸上不见血色：“运不进来，这种程度的暴雪，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我知道了，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吧。瞧瞧，手上都生冻疮了。”穆清芳给穆楠递了一个热水袋，又让水游凇为她倒茶。
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水游凇看得出来，村子的情况不太好。
她瞥见穆楠手上的冻疮，感到有些新奇。
冻疮，在新世界发病的频率比出门捡到翡翠石还低。对于年仅九岁的水游凇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冻伤。
女孩悄悄从储存空间里取出特效药，指了指穆楠的手。
“你是让我涂这个吗？”穆楠讶异地问，她接过药瓶打量一番，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冻疮药。
水游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听不懂我们说话。”穆清芳说道。
“哦，谢——谢——”穆楠露出笑容，比划着向女孩道谢。
穆楠收下了药瓶，又和村长沟通片刻，很快就顶着大雪离开了村民办事处。
没过一会又走进来两个村民，这次是因为柴火不足的问题。
穆清芳把自己份额的柴火分了不少给他们，又给了他们一些面条和饼干。
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进进出出，水游凇只觉得村长奶奶看起来很辛苦，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来吃面吧。”
老人打断了水游凇的怔神，招呼她上桌吃饭。
每次穆清芳说这话的时候，就会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面条。
因此水游凇猜得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来吃面吧。
后来她离开恶魔领域后特意去学习了一些旧世界东方的语言，真正搞懂了这句话的语法和涵义。
水游凇听话地坐下吃面，筷子轻轻拨动碗里的小葱。午饭如果吃面，穆清芳就会给她加一个荷包蛋。
对方解释过原因，但水游凇不知道什么叫做“午饭要吃饱”。
明明食物都不够吃了，为什么还要每天给她这个外来者做好吃的面条呢？
水游凇吸溜吸溜地嗦面，咬碎荷包蛋，金黄的蛋汁从中流出。女孩无声地吃下溏心蛋，某种信念愈发坚定。
必须要尽快驱除冰雪恶魔。
有村民的协助，这不会很困难。想找到那头独角兽就更容易了，那家伙一直在等自己上山。
她放下筷子，望向穆清芳清冽的眼睛，费力地开口道：“上......山，杀......独角......兽。”
她再次重复，“上山，杀独角兽。”
白色野兽的事情，砍柴队的人早就和穆清芳说过。她本来不相信有奇异生物的存在，但近期发生的一切都隐隐冲击她的世界观。
没错，旧世界虽然有神，但也只有神，不存在其他超脱世俗的生灵。
神明对人类而言更像是一种独立存在的高维生物，是人类共同的母亲。
穆清芳侧头凝望窗外的暴雪，迟迟不语。
她明白灰凇村等不起了，就算是假的，也要试上一试。
“你是神明派来消弭风雪的信使吗？”她用灯塔语言呼喊女孩的名字，“水游凇？”
少女走上前蹭了蹭老人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想起灯塔里的传递者，只想着给她下面条的村长奶奶。
她忽然觉得旧世界的小孩好幸福，他们能被长辈疼爱，随时都能不需要代价地吃到美味的面条。
而她只能在离开这里的很多年里，不断思念这个素未谋面的、大雪纷飞的故乡。
水游凇在暴雪之下无法用孩童的留恋哄骗自己留在灰凇村，为了原住民的幸福，她必须说出再见。
......
“幸福的天平从来都是公正的，有人得到幸福，有人就得失去幸福。”
水游凇喃喃自语，她已然放弃了逃离，趴在冰冰蓝背上无声落泪。
每一滴眼泪都会变成雾凇，挂在冰冰蓝的肩膀上。
“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凇凇？什么幸福不幸福，新世界哪来的幸福？”
冰冰蓝恢复成原本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
防止大风天很快追上来妨碍她，她一连带着水游凇跑出了雾凇森林，来到她的出生点。
这是一片较为空旷的雪地，比森林里亮堂不少。如果在这里战斗，冰冰蓝也有更大的把握。
就算是真正的风主导身体，她也有一战之力。
她把水游凇揽在怀里，抛却庞大的冰棺，贴着她的脸颊笑道：“凇凇，只要有我在，那个走尸就不会有事的~”
“是吗？”水游凇扯了扯嘴角，“为什么是我？”
“什么~”
“为什么你一直要黏着我？我好像从来没有惹你，也没有对你做过任何坏事......”
眼泪从眼眶掉落，一滴一滴凝结成冰。
“为什么......是我？”
她紧紧揪住冰冰蓝的衣领，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无力地控诉：
“是因为我和你抢66的号码牌吗？还是因为我玩飞行棋没有让着你？或者是和你吵架......啊，还是你只是在帮幸运符控制我？”
“啊......你说的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记了呢~”
冰冰蓝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仍然觉得对方是在和她玩闹，和以前一样彻底忽视了水游凇的愤怒和痛苦。
“哈哈，忘记了吗？也对，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会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水游凇凑到冰冰蓝眼前，死死盯住她，厉声骂道，“既然不在意，那就放我走啊！”
“对你而言，我只是玩具不是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无聊了就来玩弄我，需要人照顾就使唤我，然后再时不时救我于危难，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呵，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想知道，你有心吗？冰冰蓝，你告诉我，你有真的把人当成人来看吗？！”
冰冰蓝无措地愣在原地，蓝琥珀似的眼睛像是结了冰。她感到心口有什么在痛，可又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知道......我......我......我不能放你走。”
冰冰蓝不理解为什么她的凇凇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灰凇村干的坏事。
那个村长，那些村民，一个个都坏透了，是他们带坏了水游凇！
明明现在她应该和凇凇一起离开这里，然后继续以前两个人的美好生活。
“没事的凇凇~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冰冰蓝咧嘴笑道，说着就要起身回村子。
“呜——”
水游凇猛地把她拉下来，用尽全力撕咬她的嘴唇。
剧烈的痛感和某种奇异的幸福感瞬间蹿上天灵盖，冰冰蓝发出一声闷哼，毫无挣扎之意。
血液糊住两人的唇瓣，眼泪从水游凇的脸颊流到冰冰蓝的下巴。无论是血还是泪，都被冰冰蓝吞食入肚。
雾凇极致的恨和畸变的爱在此刻被神翕领域彻底诱发，猛烈而炽热地砸在了澄澈苍白的寒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