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话音刚落,场间便顿时一片哗然。
各种各样的吵嚷声纷繁而起,绝大部分的吵嚷内容都是对惊惧情绪的发泄、以及对苏清和方才所强调内容的抗议。
只是这抗议的声音过于杂乱,你一言我一语的,听起来就像是农村赶大集一般令人烦躁。
眯了眯眼,发现少爷们随着抗议的声音渐大而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苏清和大概明白少爷们是存了法不责众的心理,认为他们这么多人,只要保持意见上的一致,并且态度强硬起来,就能让苏清和五人退让。
不得不说,少爷们还是太天真了些……
伸手一抬,于前四人立刻分列四方,以四人之势,却完成了对场间数百人的包围。
甲等气息随之汹涌而出,在边境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残酷气质,比苏清和方才释放的杀气还要更加夸张许多。
上百名逐渐激动起来的少爷,硬生生被于前四人的气势给压住了,喧闹的声音一下子哑火,少爷们互相之间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忌惮之意。
眼见场面重新被镇住,苏清和这才开口道:“你们这么多人,谁都想说话,实在是太乱了。选几个代表出来吧,把你们认为能全权代表你们态度和意见的人选出来,我跟被选出来的人进行交流,省的你说你的、他说他的,那我到底听谁的?”
众少爷们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互相之间简单的沟通了下后,很快便选了四名代表出来。
这四名代表方才都曾坐在茶摊里躲太阳,而且各自坐在不同的桌上,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看着四名被选出来的少爷有些不情不愿的越众而出,苏清和点头道:“自我介绍下,本将起码得知道你们的名字吧?”
“付家,付宇凡。”
“万家,万星河。”
“白家,白承泽。”
“顾家,薛涛。”
恩……恩?!
苏清和愣了下,本能的看向了四人中身材最为魁梧、自称为薛涛的那名少爷。
跟其他大少爷的气质完全不同,薛涛给人的感觉颇为沉稳,目光锐利,一点都不轻浮。
但真正引起苏清和注意的,始终是薛涛跟其他三人迥异的自我介绍内容……
“为何其他人都来自于同姓的家族,而你叫薛涛,却来自于顾家?”
没有浪费时间去思索,苏清和直截了当的问道。
薛涛瓮声瓮气的回答道:“我虽是顾家直系,但我跟母姓。”
“你跟母姓?你爹为什么会同意?”
“我娘亲出身薛家,并不比顾家差多少,而我娘亲的死,我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跟母姓,以此纪念我的娘亲,我爹再怎么不高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我爹因此对我观感很差,否则这一次的事情,也不会把我扔出来。”
苏清和扬眉问道:“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薛涛疑惑反问道。
苏清和耸肩道:“后没后悔选择跟母姓,结果导致和亲爹关系不睦,以至于到了眼下这种情况,把你给推出来背锅。”
薛涛嗤笑了一声,摇头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包括我在内,我爹有十几个子女,儿子女儿都有很多,可我娘却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爹没有了我这个儿子,还有其他儿子女儿去尽孝,我娘若是没有我这个儿子,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清和赞同道:“有道理,其实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遗忘。只要你始终挂念着你的娘亲,那你的娘亲就一直活在你的记忆里、陪着你、保护你。”
薛涛怔了怔,喃喃道:“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遗忘?”
重复了两遍,薛涛忽然郑重朝着苏清和拱手道:“受教了!这句话对我很重要!我欠你一个人情!当然,可能你并不在乎,但我会记住的!”
苏清和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跟薛涛闲聊,而是重新看向了其他三人,开口道:“说说吧,你们的诉求是什么?不过在你们提诉求之前,我需要明确的告知你们,让你们选择代表出来,不意味着我打算跟你们商量。
事实上,我接到的命令,是从跟你们汇合开始,便拥有了对你们的全部决定权!我提出的一切要求,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做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之所以要听听你们的诉求,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合理的想法。
记住,必须是合理的想法,我或许才会考虑。若是不合理的,提都不要提!”
付宇凡皱眉道:“什么是合理的?什么又是不合理的?依据是什么?”
苏清和伸手朝着自己一指,冷笑道:“依据就是‘我觉得’!我觉得合理的,便是合理的。我觉得不合理的,便是不合理的!”
“凭什么?”
“凭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不认同,那就滚蛋,我会把你赶回神都!并且给神都方面传信,告诉那边你拒绝接受前往边境的安排!至于这样做的后果,自然只能你自己去承担。”
苏清和毫不客气的说道。
付宇凡不由面露不忿之色。
可一想到若是真的被赶回神都,那结果肯定会无比凄惨,甚至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浑身战栗,付宇凡便只能强自忍耐,再不敢跟苏清和硬顶。
眼看着气氛似乎有些凝固,四人中相貌最为英俊的白承泽主动开口道:“这位将军,你说你们是负责在前往边境的途中训练我们的,并且在训练过程中,就算把你们练死了都没有任何关系。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接下来对我们的训练,会非常的严苛,甚至很多人不太可能坚持的下来?”
苏清和摇头道:“严苛一定是严苛的,但只要狠下心,便不至于坚持不下来。当然,你们几乎所有人平日里都养尊处优,对于吃苦的忍耐程度会非常有限。所以你们自己所认为的极限,跟我所认为的极限,肯定会有很大的区别,你们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白承泽皱眉道:“朝廷将我们这些人派到边境前线上,肯定不只是为了对我们各自所属的家族进行敲打。如果真要敲打我们各自所属的家族,朝廷有太多其他更好的方法。因此我猜测,朝廷之所以这样做,肯定还有其他的目地。比如……借着这样的机会,对边军将士们表达态度,告诉边军将士们,神都的权贵也在奋不顾身的守卫边防,对吗?”
苏清和点头道:“你很聪明,能自己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有这样的脑子,为什么在家族中会不受待见?你们白家不应该重点培养你吗?”
白承泽冷笑道:“家族有时候并不需要一个特别聪明的家主,因为特别聪明的家主,往往想法也多,而传承日久的家族更看重的是稳定,所以守正持中之人,会更被看重。至于我,对于家族来讲,我只代表着麻烦。
总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没猜错,那就代表着你们必须把我们安全的送到边境前线!否则我们若是死在了路上,又如何在边境前线亮相,代表神都权贵去奋不顾身的守卫边防?边军将士看不到的话,朝廷岂不是白安排了?”
苏清和叹气道:“我还以为你是真聪明,现在看起来只是有些小聪明而已。我说过了,只要你们在途中没有全都死光就行,哪怕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其他人全都死了,我大不了把你们的尸体带过去。
对于边境的将士们来讲,你们是死是活,其实都没关系,只要你们出现在边境上就行了。如果是活的,边境将士们还会怀疑你们去是在演戏,若是死了,边境将士们反而不会多想了,你们也算死得其所。
当然,我不会故意让你们送死,只是你们现在一个个哪里有丁点能打仗的样子?不对你们进行训练的话,上了战场也是给妖魔送菜。与其让你们去战场上丢人现眼,倒不如死在路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白承泽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侧身开口道:“星河,你怎么看?”
被问到的万星河非常简洁的说道:“我没有看法,不过我能感觉的到,这位将军没说假话,如果有人想挑衅他的权威,他真的会杀人。”
白承泽无奈道:“那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无论咱们提出什么要求,这位将军只要一句他觉得不合理,咱们就没有任何继续谈下去的资格,除了完全按照这位将军的要求去做,咱们还能干什么?相比于这位将军得到的权限,咱们根本毫无谈判的本钱。”
苏清和赞同道:“确实如此,但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毕竟从这里到边境,咱们要一起相处相当长的一段日子,在相处之前,能对你们多一些了解,总是好的。”
白承泽左右看了看,万星河表现出了沉默以对的态度,付宇凡则是一脸的不愿意,似乎也不打算开口。
至于薛涛……这个人之所以会被推举出来,是因为其在场间的所有纨绔之中,被公认为最有本事,连修为境界,也是所有纨绔里唯一的丙等上。
其他纨绔绝大部分都只是通过家族的资源,强行突破,拥有丁等境界而已。
能拥有丙等境界的纨绔少之又少,丙等上除了薛涛,再无第二个人能拥有。
可有本事归有本事,薛涛明显跟其他纨绔不是一类人。
被推举出来后也仅仅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完全没有任何要成为其他纨绔嘴替的意思。
白承泽大概明白了身旁三人的意思,很是头疼的只能自行开口道:“我们希望仆人跟在身边。若自行前去边境,路途遥远,赶路必然非常辛苦,能有仆人跟在身边照顾,我们也能过得舒服一些。”
“不可能,你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去旅行的。”
苏清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请求。
白承泽对此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把他们四人推举出来的少爷们,发现一众少爷们在甲等气息的压制下,全都噤若寒蝉,哪里还有丁点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咬了咬牙,白承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我们要求路上不被苛待!我们会尽量努力的去完成你们制定的训练,但一路前往边境的途中,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宿,你们都应该确保我们最基本的需求,包括我们平日里的饮食习惯,喜欢吃的东西和忌口,都要体现。”
“不可能,真到了战场上,有什么吃什么!住宿同理!那些边军的将士们,在尸体堆上睡觉都是常态,你们必须改变自己的认知和心态,否则我可以保证,你们到了边境战场上后,不可能再活着回到神都了。”
苏清和再次明确的拒绝了白承泽的请求。
连续两个请求都没通过,白承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眼见白承泽不再说话,苏清和开口道:“很好,看来咱们达成了共识,那么现在,所有你们带来的仆人,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滚回神都去!谁坚持要仆人陪同,那就直接送回家族之中,这支队伍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士,而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谁跟你达成共识了……这不是你给出的强制命令吗……
白承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嘴上却没有再提出任何抗议,反而非常听话的径自让他带来的仆人先行回去。
其他两人的反应跟白承泽一样。
没有对抗的资本和底气,自然只能听命行事。
唯一反应不同的是薛涛。
他是这群少爷里,仅有的一个本身就没带仆人前来的……
眼见被推选出来的四名代表率先赶走了带来的仆人,其余少爷们面面相觑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做。
没人领头造反的情况下,他们谁也不愿意主动去当出头鸟。
明明是封建社会下的地主老财,却偏偏展现出了资产阶级的软弱性,有一说一,着实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