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退得比我想象中快。
等睫毛上的光斑散尽时，鼻尖先漫开一股子潮湿的雾气，像浸了水的云絮往肺里钻。
我下意识去摸袖中的破界符，温尘扣着我手腕的手轻轻收紧，指节抵着我脉搏——他的体温透过衣袖渗进来，像颗定盘星。
\"看桥。\"紫菱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
我抬头，就见一座白玉桥悬在云海中央，桥身雕着缠枝莲纹，有些纹路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桥的尽头隐在雾里，只露出飞檐一角，却有若有若无的琴音飘过来，和昨夜那座幻境宫殿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无相宫'。\"空灵仙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桥边，他素白的衣袂被风掀起，眼尾的银纹在雾气里忽明忽暗，\"传说中远古大能用来镇压虚无界的最后一道屏障。\"他话音落时，我袖中的灵晶石突然烫了一下，紧跟着影晶也开始震颤——那是我从遗迹里寻来的两样异宝，专门用来感应逆命阵节点的。
\"节点在里面。\"我捏紧灵晶石，能感觉到它在掌心一下下跳，像活物在撞笼子。
温尘顺着我的动作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却把我被雾气打湿的衣袖往上拢了拢。
紫菱凑过来，发梢沾着水珠：\"萧姐姐，这石头抖得好厉害，是不是快到地方了？\"她话音里带着点雀跃，可手指却悄悄勾住我衣角——这丫头平时总装大胆，害怕时就爱找个由头碰我。
青风长老站在队伍最后，他摸出罗盘转了两圈，青铜指针突然\"咔\"地卡住，指向桥尽头的宫殿：\"灵气紊乱得厉害，确实有大封印的痕迹。\"他顿了顿，又补充，\"当年我在万剑阁见过类似的波动，是上古护山大阵的余韵。\"
我深吸一口气，雾气里混着点铁锈味——是法阵残留的灵气。\"走。\"我说着抬脚跨上桥，温尘立刻跟上来半步，肩线绷得像弦。
紫菱小步小步挪着，鞋底在白玉上蹭出细碎的响：\"这桥看着结实吗？
我上次踩过浮木桥，结果......\"她突然噤声，因为桥身突然轻颤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托着我们往上送。
宫殿的大门比我想象中近。
等我们走到桥尾时，那座恢宏的建筑已经完整地展现在眼前：朱红门柱爬满青藤，门楣上\"无相宫\"三个金字缺了半块，却仍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伸手摸门环，铜锈沾了满指，正要用力推，温尘突然扣住我手腕：\"等等。\"他另一只手结了个法印，指尖亮起淡青色的光——那是探灵术。
光扫过门缝的瞬间，地面\"轰\"地亮起一片纹路。
我后退半步，看清那是盘根错节的古阵，纹路里流转着幽蓝的光，像活物在血管里流动。
紫菱倒抽冷气：\"这、这法阵......\"她话没说完，就被青风长老拽到身后。
长老盯着地面，眉头拧成川字：\"是'锁灵阵'，用来隔绝内外灵气的。\"他掏出三张符纸就要贴，空灵仙人却抬手拦住：\"莫动，这是护宫阵的外门，破了反而引动内阵。\"
我摸出影晶，它震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从我掌心飞出去。\"节点应该在阵眼位置。\"我压低声音，\"得进去。\"温尘松开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背上轻轻一蹭——这是我们约好的\"小心\"暗号。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混着殿内的回音，像有人在耳后尖叫。
紫菱的指甲掐进我胳膊：\"萧姐姐，这里太安静了......\"她话音未落，我就听见空气里传来\"嗤啦\"一声，像是丝绸被撕开。
抬头时，无数透明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在碰到紫菱发梢时，扯下了一缕青丝。
\"虚空缚魂网！\"青风长老脸色骤变，他挥袖召出青锋剑去砍丝线，可剑刃刚碰到丝线就被黏住，\"这是用虚无界的雾气凝练的，普通法术破不开！\"我试着动了动脚，发现脚踝已经被丝线缠住，越挣越紧。
温尘站在我身侧，周身腾起一层金光——那是他的护体仙元，丝线碰到金光就滋滋作响，却仍不断涌来。
\"怎么会触发这个？\"紫菱带着哭腔去扯手腕上的线，结果手背立刻被勒出血痕。
我咬着牙摸出灵晶石，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那些丝线碰到光就像雪遇见火，\"唰\"地退了半尺。\"是节点在干扰！\"我眼睛一亮，\"灵晶石能破这个！\"
温尘立刻握住我的手，仙元顺着指尖渡进来，灵晶石的光瞬间暴涨。
丝线退得更快了，可就在这时，我瞥见殿内最深处的柱子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古字——那是我在古籍里见过的逆命阵符文。
\"瑶瑶。\"温尘的声音带着点哑，他另一只手替我擦掉额角的汗，\"先脱困，其他的......\"他没说完，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灵晶石的光越来越烫，我能感觉到掌心的皮肤在发红，可那些丝线已经退到了三步之外。
紫菱突然拽我袖子：\"萧姐姐看地面！\"
我低头，就见刚才亮起的古阵纹路里，正缓缓浮现出新的字符——是逆命阵的启动符号。
青风长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
\"先出去！\"我拽着紫菱往门口跑，温尘护在我们身后，灵晶石的光几乎要把整个大殿照亮。
可就在跨出门槛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转头时，看见殿内最中央的石台上，一块刻着星图的玉牌突然裂开，裂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
那雾气我认得——是虚无界的浊气。
\"快走！\"青风长老的剑终于挣脱了丝线，他一剑劈向大门，\"这阵要活了！\"
我们跌跌撞撞跑回桥上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我回头，就见无相宫的大门缓缓闭合，门楣上的\"相\"字金漆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刻着的一行小字——我眯眼辨认，那是\"逆命起，万劫生\"。
紫菱扶着桥栏喘气，发梢还滴着血：\"刚才那雾气......好难闻，像烂了的青苔。\"青风长老擦着剑上的黑渍，脸色比刚才更沉：\"那是被封印的虚无之力，看来这无相宫的封印，比传说中松动得更厉害。\"
空灵仙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桥边，他望着闭合的宫门，银纹在雾气里忽明忽暗：\"逆命阵......终于要显形了。\"
我摸出怀里的古书玉简，刚才在殿内时，它突然烫得厉害。
此刻指尖触到玉筒表面，能感觉到里面的符文在跳动——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阵法图。
温尘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先回营地，你掌心都红了。\"他的声音很轻，可我知道，他一定也看到了殿内石台上的玉牌，看到了那行逆命阵的符文。
桥边的雾气又浓了些，琴音却更清晰了。
我望着闭合的宫门，突然想起林师兄给的破界符，还在袖中暖着。
\"看来......\"我捏紧怀里的玉简，\"我要找的答案，才刚刚开始。\"我回到营地时，掌心的红痕还在发烫。
温尘煮了艾草水要给我敷手，我却急不可耐地扯出怀里的玉简——刚才在无相宫门口，它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襟，此刻表面还泛着淡淡的青光，像被注入了活气。
\"先处理伤口。\"温尘按住我要解玉简封绳的手，指腹轻轻碾过我掌心的红印，\"灵气灼伤拖久了会留疤。\"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可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发颤——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我抬头看他，月光从帐顶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眼尾镀了层银边。\"就看一眼。\"我蜷起手指碰了碰他手背，\"说不定里面有解阵的法子。\"
温尘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松开手。
我指尖刚触到封绳，玉简突然\"嗡\"地轻鸣，封绳自动散成金粉飘落。
展开的刹那，无数符文从玉面浮起，在帐中织成淡蓝色的光网——那是我在殿内石柱上见过的逆命阵纹路，此刻正像活物般游走着，最后汇聚成一行古字：\"混沌引双晶，破障见真章。\"
\"是试炼步骤。\"我屏住呼吸，灵力不受控地往指尖涌。
袖中的灵晶石和影晶同时发烫，隔着布料烫得我手腕一跳。
温尘显然也感觉到了异动，他倾身凑近，发梢扫过我耳尖：\"双晶？\"
\"灵晶石和影晶。\"我翻出两枚异宝，灵晶石泛着暖黄的光，影晶却幽蓝如深潭，\"之前它们总各自感应节点，现在......\"我话音未落，两枚晶石突然震颤着往彼此靠近，在我掌心碰出细碎的星火。
紫菱不知何时凑到帐口，发间的银铃被夜风吹得轻响：\"萧姐姐，它们在发光！\"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可手还攥着衣襟——方才被丝线划破的伤口裹着纱布，边缘渗出淡红。
青风长老掀帘进来时，罗盘在他袖中\"咔嗒\"作响。\"逆命阵的波动。\"他扫了眼空中的符文，又看我掌心的双晶，\"看来这玉简是阵灵认主的凭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发红的掌心，\"小友若要引动共鸣，需以混沌灵力为引。\"
混沌灵力......我捏紧双晶，体内的七色灵力突然开始翻涌。
这是我穿越后意外觉醒的特殊灵脉，能融合五行之力成混沌，却也总在剧烈使用后反噬。
温尘立刻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仙元如暖流注入：\"我替你稳住灵海。\"他的仙元带着松木香，混着艾草水的苦，在我经脉里织成一张网。
我闭着眼，将双晶缓缓贴合。
灵晶石的热与影晶的凉在掌心相撞，像冰火相噬。
灵力顺着手臂往上涌，先是金，然后是木、水、火、土，最后在丹田处融成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那是混沌灵力。
当雾气漫到指尖时，双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我听见\"咔嚓\"一声，像是某种桎梏被打破。
帐外传来惊呼。
我睁眼时，金光已穿透帐布，在夜空里拉出一道光柱。
紫菱的声音带着哭腔：\"萧姐姐快看！\"我掀帘出去，就见方才闭合的无相宫方向，所有缠绕的虚空丝线正被金光斩断，像雪遇烈日般簌簌消散。
宫殿深处传来低沉的钟鸣，一声，两声，第三声时，朱红大门旁的石墙裂开道缝隙，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长廊。
\"成了。\"青风长老抚剑长叹，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终于稳稳指向那道缝隙，\"这是阵眼的入口。\"空灵仙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银纹在金光里泛着淡紫：\"逆命阵的试炼，从来不会给人退路。\"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玉，清泠泠的，\"进去吧，小友。\"
我回头看温尘。
他站在我身后半步，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我笼罩。\"我在。\"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紫菱蹭过来，把她新制的避毒符塞进我手里：\"萧姐姐拿着，我、我在外面等你们！\"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手指还在抖——我知道她是怕拖累我。
我捏了捏她的手：\"这次你得跟紧。\"她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发间的银铃叮叮当当。
长廊比想象中长。
我们踩着青石板往前走，两侧的壁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映得石墙上的云纹活了过来。
走了约摸半柱香，前方突然开阔，一座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
厅中央悬浮着块一人高的符石，表面的咒文泛着幽蓝，像无数条小蛇在游动。
\"这就是第一道封印节点。\"空灵仙人的声音在厅内回响，\"解开它，能延缓虚无界浊气外泄......\"他顿了顿，\"但要引动解印，需以命魂为引。\"
\"命魂？\"紫菱的声音发颤，\"那不是......\"
\"就是魂核。\"青风长老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抽离命魂会折损寿元，重则魂飞魄散。\"
厅内的温度突然降了几度。
我望着符石，它表面的咒文突然扭曲成我熟悉的模样——是母亲临终前在我手心里画的平安符，是温尘第一次替我挡剑时溅在我袖上的血痕，是紫菱给我编的草蚂蚱，是青风长老教我认阵时用树枝画在地上的纹路......原来逆命阵的代价，是要我亲手撕开最珍贵的回忆。
温尘的手覆上我后颈，他的体温透过衣领渗进来：\"瑶瑶，我们可以退。\"
\"退不了。\"我望着符石，喉咙发紧，\"刚才在殿内，玉牌裂开时渗出的浊气，已经沾到紫菱的血了。\"我转头看紫菱，她正盯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如果不解开节点，她会被虚无之力侵蚀，变成......\"
\"我不怕。\"紫菱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萧姐姐说过，我们要一起走到最后。\"
青风长老叹了口气，松开剑柄：\"老身活了三百年，早该为后辈铺路。\"
空灵仙人笑了，眼尾的银纹连成一片：\"该来的，总是要来。\"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迈出一步。
符石的咒文突然剧烈震动，像在欢呼，又像在警告。
温尘的手从后颈滑到腰间，稳稳托住我——这是他能给的，最无声的支撑。
\"我来。\"我说着，抬起手，指尖离符石只剩三寸。
刹那间，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
符石的咒文化作万千星屑，温尘的呼吸声、紫菱的银铃声、青风长老的叹息声，突然都远了，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