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虚空涟漪之中,天地间重归一片死寂。。
唯有那座笼罩分宗的阴阳欲灵阵依旧吞吐着黑白交织的诡谲光晕,如同亘古蛰伏的深渊巨兽,沉默地注视着阵外孤身而立的身影。
杨灵盘膝静坐,周身气息沉凝如古井,但神识却如同一张精密的无形大网,牢牢锁定着大阵的那一点阴寒。
杨灵心知肚明,凌虚子携试探结果退去,等于是将自己展现出的、足以匹敌甚至压制化神初期巅峰的战力情报,毫无保留地摆在了玉蟾面前。
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硬仗——与这位积怨最深、境界更高、心机也最为难测的化神中期老怪,进行决定性的正面碰撞。
果然,并未等待太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阵深处传来一阵极其隐晦的能量律动。
那厚重的黑白光幕,如同被无形之手缓缓拨开,呈现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道素白如雪、身姿婀娜的身影,迈着看似慵懒的步伐,从中悠然走出。
玉蟾依旧是那副颠倒众生的妩媚模样,素白长裙曳地,青丝如瀑垂落,只是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带着几分刚从深度调息中醒转的淡淡倦意。
她周身弥漫的阴寒气息,虽不及在秽堂墓园时那般凛冽刺骨,但属于化神中期的庞大威压,却如同实质的水银泻地,缓缓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阴冷,与杨灵炽热的焚天气场无声碰撞,激起阵阵细微的能量湮灭波纹。
她行至大阵外百丈处,恰好停在杨灵神识警戒范围的边缘,目光落在盘膝静坐的杨灵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柔媚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杨灵耳中:。
“小朋友,这都堵了快一天了,风餐露宿的,难不成真打算在妾身这山门外安家落户,赖着不走了?”
杨灵缓缓睁开双眸,赤红色的瞳孔深处,焰光一闪而逝。
杨灵并未立刻起身,只是以漠然的目光,与玉蟾那看似慵懒的眼神对视。
周身的焚天炙焰真意虽未轰然爆发,却已如同拉满的弓弦,内里压缩着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进入了最极致的蓄势状态。
玉蟾见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竟似带着几分真实的无奈与惋惜。
“小友啊,你如此大张旗鼓堵在此地,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清算两百年前那点旧怨吧?”
她向前款款走近几步,两者间的距离缩短到八十丈,声音也放得更柔和,仿佛在与晚辈谈心。
“修行之路,逆天而行,谁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追杀、逃亡、算计、背叛……你我皆身经百战,区区两百载光阴的纠葛,何至于执着至此,念念不忘?”
她话锋倏然一转,眼神变得清明而直接,开门见山道。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在妾身能力范围之内,未必不能商量。若能以物偿债,了却这段因果,对你我而言,岂非都比打生打死要强?”
杨灵终于缓缓站起身,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急躁。
随着杨灵起身,周身隐现的火焰道纹明灭不定,焚天真意的炽热感陡然提升了一个层级。
杨灵目光如冷电,直视玉蟾。
“玉蟾道友果然快人快语,洞察人心。不错,我此番前来,报仇雪恨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求道’。”
杨灵顿了顿,语气中的冷意如同万载寒冰。
“只是我这人性子偏执,睚眦必报。当年你视我为棋子,用完即弃,更遣人追杀,逼得我如丧家之犬,流落他州,生生蹉跎、蛰伏了数百载光阴,方有今日。这份因果,这份阻道之仇,岂是区区‘执念’二字可以轻描淡写揭过的?”
“若要了结,可以。”
杨灵目光扫过玉蟾身后那固若金汤的阴阳秽灵阵,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拿足够分量的‘道’来偿——我要你九阴九阳宗,交出两百份不同流派的化神修士传承,或是对化神真意感悟的详尽手记、心得玉简。”
“两百份?!”
饶是玉蟾心性修为深厚,脸上那抹慵懒笑意也瞬间僵住,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浓浓的玩味与审视。
“杨小友……不,杨道友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你可知两百份化神传承意味着什么?”
杨灵神色不变,声音平缓。
“我自然知晓。”
杨灵渡的乃是天罚天劫,天地不赐福,反降死劫。
既无天地认可之真号,破境时亦未得天地道韵洗礼,与天地规则的初始共鸣本就远逊于正常化神。”
如今自己虽灵肉合一,但体内运行的《万符雷婴诀》仍是元婴期功法,早已不堪重负,无法有效统御暴涨的仙灵力,更无力支撑真意的深化与蜕变。
杨灵现在急需足够多、足够庞杂的化神传承作为资粮,汲取万法精华,方能推演、开创出独属于自己的化神根本法。
杨灵嘴角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与冷硬。
苍兰界中,化神层次的功法与感悟,皆是各州各宗视若性命的底蕴,绝无外流可能。
冥组织也只做化神以下的生意。
自己本可求助永夜前辈,但欠他的情已太多,再开口,于我道心有瑕。
既然当年你种下之因,几乎断我道途,那么今日,便用这两百份传承作为‘赔礼’,助我续接前路,了却因果,岂非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玉蟾听完,脸上那抹玩味渐渐被凝重取代。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神色复杂,既有对杨灵处境的理解,更有深深的无奈。
“杨道友,你的难处,妾身明白了。但……两百份化神传承,莫说我这西北分宗,便是倾尽九阴九阳宗全宗之力,也绝无可能凑齐。我宗立宗万载,有据可查的化神修士,历代相加也不过百八十余位。即便算上那些意外陨落、传承流散在外的,能收集到的完整或残破传承,总数也难破百。二十份,妾身或许还能勉力周旋,动用宗门库藏,甚至私下收集一些散修化神的遗泽给你。两百份?那是痴人说梦。”
杨灵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越发明显,周身的焚天炙焰真意开始如活物般缓缓流转升腾,赤红色的火焰纹路在自己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周围的温度急剧攀升。
“既然给不出我要的‘道’,那便用最古老的方式解决——一战。”
杨灵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拔高,声音铿锵如金铁交鸣。
“打赢我,我的要求减半,只需五十份。若你输了,”
杨灵目光冰冷地扫过阴阳欲灵阵后那隐约可见的殿宇轮廓。
“我便常驻于此。你九阴九阳宗西北分宗,从此封山。弟子出一个,我杀一个;想进一个,我斩一个。直到这座分宗,再无修士敢踏出山门半步,亦无外人敢来拜访为止。我看你这分宗,耗不耗得起!”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杨灵要借此战彻底了结恩怨,磨砺己身,验证与化神中期的真实差距,更要逼迫玉蟾,或者她背后的九阴九阳宗,拿出足够让自己心动的东西。
玉蟾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散,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寒冰般的厉色,但转瞬又被一声更深的叹息掩盖。
“看来,今日这一战,终究是躲不掉了。也罢,便让妾身领教一下,能让凌虚子师弟都心服口服的‘圣主’,究竟有何等通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