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北娅沉默了,道理她都懂,就是这心里憋得难受。
女帝登基,明明裴氏也该是被嘉奖的功臣,可偏偏父亲在这时候死了。
裴北娅换上了孝服,而后离开了国公府。
烈焰城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或许没什么不同,只是从前的她从未这般认真看过这里。
以往,皇宫于她而言是座牢笼,而皇城就是座大牢笼,她曾经很不喜欢这里。
出使熊霸是她自己的选择。
裴北娅站在凤月医馆门前,看着那块在夜色中有些耀眼的牌匾,轻叹一声,而后迈步而入。
医馆内人很多,她的出现让整个医馆鸦雀无声,连本来在喊疼的病人都闭上了嘴。
裴北娅眼神扫过周遭,只是看了一眼,就已心生不忍。或许她心里也清楚,父亲真的错了。
“母亲。”烈星北轻唤道。
烈星北手上还拿着刚拆下来的纱布,“您先坐一会,我给这位大哥清理下伤口。”
裴北娅轻轻点头,她坐在这恐怕不合适,伤患看起来很不自在,因此她直接去了后院。
院中也有不少伤者,她找了好一会,才算找到了个没人的院子。
她回来本是奔丧,如今不只是如此,父亲犯下的错,她和裴氏一族都该尽力去弥补。
半个时辰后,烈星北匆忙而来,母亲在哪一问便知。
“母亲,是孩儿的错,没能保住外祖父的性命。”
“脸还疼吗?”裴北娅柔声问道。
“不疼了。”不过是声音大,凝大夫说他这伤稍微走慢一点,不用到医馆就好了。
“抱歉,我只是太过憋闷,拿你撒气了。”
“母亲责罚孩儿是天经地义的,我不怪您。”烈星北说着便坐下了,喝了三杯茶之后才觉着自己活了过来。
凝大夫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还忙着救治伤患呢。见了越多人越觉得,他太过渺小。
“换成是从前,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父母训斥教训孩子,似乎是从孩子出生之时长辈便有了这样的权力。可我去了熊霸,我见到了云端仙和凤容妍。我学到了很多,父母不慈,儿女也无需孝顺,凤月晚就是这样的晚辈。”
裴北娅轻声细语说着话,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无论是对星北还是星晨。
烈星北闻言笑了,“是啊,陛下就是这样的晚辈,所以她是陛下。”
裴北娅点头后继续说道:“支持陛下上位,并非只是因为大势所趋顺势而为,而是母亲觉得她就该坐那个位置。凤王跟我说过陛下小时候的事,陛下是仙王的第一个孩子,云端仙教孩子和这天下大多数父母一般,以为棍棒之下出孝子。可陛下可不是那种能打服的孩子,陛下很小的时候,就会反击的,即便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一回,仙王打了陛下一巴掌,陛下抓着仙王的手狠狠就咬了上去,如今仙王手上还有陛下留下的疤痕。”
裴北娅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陛下五岁的时候,当时的苍凉王一时不察撞到了墨已止,墨已止脚趾骨折,当晚陛下就偷了神农大夫的泻药,硬塞进了苍凉王的嘴里。”
烈星北听着是觉得挺有趣,“母亲,您想跟我说什么?”母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我怕你觉得委屈,怕你一时想不开走了你外祖父的老路。星北,别觉得委屈,她凤月晚能做到面对自己亲生父母都是非分明,你肯定是做不到的。天下之主就该是她这样的人啊,是非面前六亲不认。那条路太辛苦了,你的性子不合适。”裴北娅说到这,偷瞄了儿子一眼,确定儿子并未有任何不满,倒是放心了不少。
烈星北笑着说道:“您想太多了,我很了解自己,我太过心软。即便把一个盛世皇朝交到我手中,我恐怕都守不住,更别说是做开国之君了。娘,我现在很好,以前我是烈焰太子,可从未活得这般真实。如今的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您去见过星晨了吗?护国暗卫几乎全都是死在星晨手中的。”
裴北娅避开了烈星北的眼神,“星晨那边有司家大夫,母亲去不去无妨的。”
“您是不敢面对星晨吧?跑到我面前给我了一巴掌,却因为愧疚不敢见星晨,母亲未免偏心了些。”烈星北委屈道。
裴北娅乐了,“这话你可没资格说,世人都觉得我偏心我亲生的那个。星北,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母亲不如凤王,但母亲也会试着成为凤王那样的母亲。”
凤王说,当时墨已止和凤月晚是一块养着的,不同的是墨已止身后有墨家,墨家人会插手墨已止的成长,而凤月晚则是真正意义上由她抚养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也过了一段惊慌失措的日子。
而她出身显贵,年少之时风光无二,可那时的她心中仍有遗憾,父亲眼中只有四弟。
将星晨养在身边之后,她不只是因为梨雪,更是弥补了年少之时的自己。
她看如今的烈星晨,就如同凤王看如今的陛下一般,这便是她的圆满。
烈星北点头,而后说道:“我打算暂时留在烈焰,过些日子我再回扶光。”
“好。”如今所有人都忙着在女帝面前争宠,偏偏她的孩子选择了另一条路。
裴北娅起身,“是得去看看星晨了。”
“孩儿就不送您了,医馆这边挺忙的。”
“知道了。凝大夫人挺好模样也好医术也好,你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得好好给自己打算打算了,这么好的姑娘,一不小心就被别人抢走了。”裴北娅说着说着就笑了,说好了要做凤王那样的母亲呢,还是没能挣脱世俗呢。
“知道了知道了,您在外头可别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医馆干活,是惦记人家凝大夫呢。”烈星北送裴北娅出了医馆,回头接着忙乎去了。
烈星晨打着哈欠,她好困啊,可她还不能睡。
“困成这样咋不去睡呢?是在等我吗?要长辈来见你,咱们辰皇如今架子越来越大喽。”裴北娅说话间就走到了烈星晨面前。
一离近了,瞅见她又是绷带又是夹板的,眼睛还肿着,脸也青一块紫块的,裴北娅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怎么伤的这么重啊?我刚去见过你哥,我看他没啥事啊。”裴北娅气的恨不得现在跑回去再踹烈星北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