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瑶和程立言跟着两兄弟一起去了他们住的地方。
这是沈玉瑶第一回来废品收购站。
她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废品站里面竟然还这么热闹。
进了院门往里面走了没有多远就是一个大大的空地，此刻空地处有很多人都在等待。
他们有人是推着架子车来的，但更多的人是背着麻袋或者背筐来的。
还有一些人拉着自己用木板做的小拉车，上面放着收上来的废品。
而在空地的另一端有一排的红砖房，此时那间正对着空地的房子门敞开着，从沈玉瑶他们这个角度能够看到里面顾大夫和司钦还在忙碌着。
他们搬了一张长条桌挡在门口的位置，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磅秤。
司钦正在将一个人送来的整理好的一堆东西过称，顾大夫则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陈星说：“爷爷说了，让你们先去屋里等着。程叔叔的药已经熬好了，爷爷说让你先把药喝了，他过会儿回来给你扎针。”
程立言点头答应。
沈玉瑶好奇地问：“这里晚上也有这么多人来啊？”
陈星解释：“一般卖废品的人都是晚上才来的，白天大家都分散出去收废品了，根本没有时间。只有这会儿才能得空出来卖。”
沈玉瑶这才明白了。
然后她也想通了为什么那天程立言去找他战友帮忙时，一说能长期上晚班，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帮司钦和顾大夫安排工作。
毕竟，能常年坚持上晚班的人也并不会很多。
因为顾大夫他们还要再忙一会儿，陈星兄弟俩就带着沈玉瑶他们参观了几人的新家。
他们的新家就在那排红砖房的后面，那里有一排一样的红砖房。
不过能够看得出那些红砖房后期都改造过了，要比前面那排的开间小很多。
但就这也比之前顾大夫他们住的要大，最起码能放得下一张大床，一张长条桌，一个小方桌，还有些空余的地方。
沈玉瑶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小四小五两个正面对面坐在那个小方桌前写字呢。
桌子上放着一个煤油灯。
俩孩子面前一人放了一本手工做的小册子，册子能够看出是用干净的废纸订的。
小四的本子上是出的数学题，小五的本子上则是简单的汉字。
两个孩子都在很认真的写着爷爷给布置的作业。
而在床上，小六则拿着一根洗得很干净的麻绳在解绳结。
那根绳子上一共打了七八个绳结，小家伙正连抠带拽，吃奶劲都使出来了，很认真的解着。
可以看得出，换了环境后孩子们舒服了很多。
陈星给程立言端过来了熬好的药，沈玉瑶则把他们带来的葡萄拿出来给孩子们分着吃。
因为担心这边用水不方便，她在家里都提前洗过了。
就在他们在这边张罗着给孩子们分吃东西的时候，陈冰跑回他和哥哥们住的屋子，从里面拎出来了一个大大的布袋。
那布袋还是之前沈玉瑶送给他们的，兄弟俩都有。
陈冰把布袋抱到沈玉瑶面前，说：“沈阿姨，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冰拎过来的时候沈玉瑶就已经看出来那里面放着的是书了。
听他这么说，顿时笑了：“喜欢，肯定喜欢啊。”
她说着将袋子撑开，把里面的书一本本都拿了出来。
《农业技术普及读物》，《江南省高中课本农业知识》，《农业基础知识》，《农业教学参考资料》……
看着这一本本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书，沈玉瑶只觉得两个孩子贴心极了。
他们真的是很用心的在为自己准备礼物。
这一刻，沈玉瑶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像是被泡在了什么温乎乎的水里一般，柔软的要命。
她都想抱抱小陈冰，就像抱自己大哥家的小侄子一样。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她弯腰抱了抱六岁的小陈冰，还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说：“谢谢，阿姨很喜欢。谢谢你和哥哥为阿姨准备的礼物。”
小陈冰应该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了，小孩子激动的小脸都红了。
他望着沈玉瑶咧着嘴笑，眼中却带出了羞涩。
程立言看见这些书也好奇地过来拿起一本看，然后他还念出了声：“《工程力学》，《供热学》，《保证小高炉的土仪表》。
哟呵，你们这是逼着你们沈姨去考大学啊？还连专业都替她给想好了。”
陈冰抬头，望着他问：“程叔叔，那我沈姨能去考大学吗？”
程立言沉默了。
现在是一九六九年，从六六年起国家就取消了高考。
现在别说考大学了，就是那些考上了大学的学生，还有好些没人给上课了呢。
现在想考大学的事儿，简直跟做梦差不多。
程立言不想骗孩子，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让孩子失望。
可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能。”
果然，陈冰眼中亮晶晶的光没有了。
他“哦”了一声，然后垂下了头。
沈玉瑶立刻蹲下身，望着孩子的眼睛说：“考不考大学阿姨都喜欢这些书，阿姨可以自己学，我拿回去慢慢的看，总是能学会的。”
陈冰这才重新高兴了起来。
小孩子其实并不清楚考大学是怎么一回事。
他就是觉得自己和哥哥们，还有爷爷辛辛苦苦帮沈阿姨准备的礼物，要是没有用处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知道阿姨依然喜欢，依然对她有用，孩子就满足了。
顾大夫在程立言喝完药没有多久就赶了过来，然后很快就给他扎上了针。
因为这针扎上后要等半个小时才可以取，所以程立言只能安静的待在屋里。
往常的时候沈玉瑶都会在一边陪他，可今天却决定出去转转。
主要是她刚才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收集这些书是要花钱的。
哪怕这些书司钦他们是按照废品的价格收上来的，那不还是要钱？
顾大夫和司钦两个人的工资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而且随着孩子们长大，花销肯定越来越多。
沈玉瑶肯定不能在钱上占他们的便宜。
趁着顾大夫要留在屋里给程立言扎针，沈玉瑶让陈冰带着她去找了司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