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时分，飞机降落在敦煌机场。李文东刚走出舱门，一股干燥的风就吹了过来，带着沙粒的凉意，比羊城冷了不少。
剧组的车早已在机场外等候，车窗上贴着 “《将夜》剧组” 的标识，司机见他过来，连忙打开车门：“东哥，片场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车子往片场开去，沿途是连绵的沙丘，晨光洒在沙地上，泛着金闪闪的光。偶尔能看见几丛骆驼刺，倔强地从沙里钻出来，给这片荒凉添了点生机。
李文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手指在剧本上轻轻敲着 —— 宁缺在梳碧湖砍柴时，眼里该有这种荒凉里的韧劲。
片场设在一处沙丘下，几间土坯砌的柴房搭得格外逼真，屋顶铺着干枯的茅草，门口堆着捆好的柴火，柴火上还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山里砍回来的。
灶台里留着昨晚试拍时的余温，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烟火气。剧组的工作人员早忙开了。
灯光师在调整灯架的角度，灯光透过防风罩，在地上投出暖黄的光斑。
道具组的人在给柴房门口挂玉米串，每一串的颗粒都摆得均匀；马师正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在空地上慢慢走，手里拿着块胡萝卜，时不时喂给马吃 —— 那马是刚从当地马场调过来的，有点认生，得先跟人熟络熟络。
李文东刚下车，副导演郭凡就迎了上来，手里拿着场记板：“东哥，支线戏份都拍得差不多了，主线就等你来了。徐露早到了，正在那边对台词呢。”
李文东点点头，没多寒暄，径直往拍摄区走。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牛仔裤，脚下是双马丁靴，走在沙地上稳稳当当。
刚走到柴房门口，就看见徐露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剧本，嘴里小声念着台词，手指在剧本上划着重点。
“小露。” 李文东走过去，声音清亮，却不突兀。
徐露连忙站起来，手里的剧本差点掉在地上：“李导，您来了。”
“坐。” 李文东指了指石阶，自己也坐了下来，翻到 “桑桑揉面” 的那场戏，“刚才看你对台词，情绪有点太外放了。宁缺与桑桑的感情，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是‘共生’—— 他们在死人堆里捡回彼此，一起熬过最苦的日子，这份羁绊早融进柴米油盐里了，是‘不用多说就懂’的默契。”
他指着剧本里的一段，声音放得更缓：“你看这里，桑桑给宁缺揉面，宁缺走进来，你不用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他一下，手指的动作不用停 —— 因为你知道他累了，会自己找水喝，不用你招呼。这种细节，比说‘我心疼你’更有力量。”
徐露低头看着剧本，眉头轻轻蹙着，片刻后忽然舒展开：“李导，我明白了。之前我总想着要表现出‘喜欢’，却忘了他们的感情早过了需要‘表现’的阶段。”
“对。” 李文东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她看，“你看，我之前观察过菜市场揉面的阿姨，她们揉面的时候，手腕是放松的，手指会自然弯曲，因为重复了无数次，早就成了习惯。你待会儿试试，不用刻意用力，就像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一样。”
徐露看着本子上的速写 —— 那是李文东画的揉面手势，线条简单却精准，连手指的弧度都画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笑了：“李导，您这观察也太细了。”
“细节才是根。” 李文东合上本子，站起身，“去试试吧，我让摄影组准备好。”
徐露点点头，拿着剧本往化妆间走。李文东则转向摄影团队，摄影师正调试着摄影机，镜头对准柴房里的灶台。
他走过去，手指指向灶台：“就用生活流的镜头语言，别用太多技巧。桑桑揉面的时候，你用固定镜头，从侧面拍 —— 清晨的阳光斜照进柴房，在地上投出格子影，她的影子和灶台的影子重叠，蒸汽往上飘，刚好给镜头蒙一层柔雾，把那种烟火气拍出来。”
他又指了指灶台边的水盆：“还有，桑桑揉完面会洗手，水是凉的，她洗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搓手，你要把这个小动作拍进去。宁缺进来的时候，镜头先拍他的脚 —— 他的靴子上沾着沙，踩在地上会有声音，然后镜头慢慢往上移，拍他看桑桑的眼神，不用太亮，带着点疲惫，却有暖意。”
摄影师点点头，在镜头上贴了层柔焦镜：“李导，这样拍出来，应该能有您说的那种感觉。”
“再试试。” 李文东说着，又转向马师。那匹枣红色的马正低头啃着胡萝卜，马师在给它刷毛。李文东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马的鬃毛很软，蹭得他手心有点痒。
“马师，待会儿拍摄时，让马走慢些。” 他叮嘱道，“宁缺牵着马回来的时候，马要有点懒洋洋的，别太精神 —— 它跟宁缺一样，刚砍完柴，累了。还有，马的缰绳要松一点，别绷得太紧，宁缺不会对它苛责。”
马师笑着应道：“放心吧李导，我跟它磨合了一晚上，待会儿保证配合。”
李文东绕着片场走了一圈，确认每个环节都没问题：灯光的角度、道具的摆放、演员的服装 —— 徐露穿的粗布衣裳，袖口和裤脚都做了磨损的处理，手上还贴着模拟冻疮的妆效，看着格外真实。
一切准备就绪，李文东回到监视器后坐下，拿起对讲机，声音清亮地传遍全场：“各单位注意，最后检查一遍设备！演员到位，灯光到位，摄影到位 —— 准备，Action！”
话音刚落，场记板 “啪” 地一声落下。柴房里，徐露饰演的桑桑正站在灶台前揉面，粗布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手上的 “冻疮” 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明显。她的动作很缓，手腕轻轻转动，面粉落在案板上，扬起细小的粉尘。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给她的头发镀了层金边。蒸汽慢慢往上飘，模糊了镜头，却把那种细碎的暖意拍得淋漓尽致。
门外，饰演宁缺的李文东牵着马走了进来。靴子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桑桑揉面的背影，眼神里带着疲惫，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镜头里的画面很静，没有激烈的台词，没有夸张的动作，却像一股温水，慢慢浸进心里 —— 这就是他想要的 “共生”，是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深情。
副导演郭凡拿起对讲机，声音放得很轻：“很好，保持这个状态，再来一条。”
风从片场吹过，卷起沙粒，却没打扰到镜头里的烟火气。远处的沙丘在阳光下泛着金芒，柴房里的蒸汽还在飘，宁缺靠在门框上，桑桑继续揉着面，仿佛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