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舒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神色有些落寞。
她早就知道了,因为时间充足,她已经想了很久,南洲啊,过往的南洲啊,修道苦的南洲啊!
一位在南洲行走商会走了一辈子的总管,穿梭于南洲各处、见识广博、能力出众、人缘甚好、资源充足的老天仙,为什么会如此的支持月牧呢?
他通过个人的能力和态度很快的就成为了月牧中仅次于白化、百思的独夫亲信。
而且在几次关键的冲突中,他都坚定了选择姚望舒,可他之前和姚望舒完全不相识,更不是那种对白玉蟾有着强烈崇拜的人。
他明明每次给予的建议都十分的理性,但在支持月牧这件事上,却好像从没有考虑过得失。
这需要一个理由啊。
直到月牧来到最后,姚望舒停在紫云仙宫之前的时候,紫云八响,他兴奋的像个孩子,紫云九响,他又忽然落寞。
试问一个南洲人怎么会如此清楚紫云仙宫的这些流程呢?
除非他本就是紫云仙宫的人啊!
只有这样,那些过于不计后果的支持才能得到解释。
紫云仙宫是需要姚望舒月牧成功的,他们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姚望舒死去,但也不能让她太乱来,于是需要一个人保护她然后看住她,甚至带领她。
那就是这位在南洲拥有一定号召力的老天仙啊!
纵观锦袍老天仙出现的每一次场合,给出的建议、做出的表率都紧扣着这个主题。
所以姚望舒在月牧过程中做的每一个选择紫云仙宫都知道,唯独不知道月牧的最后一步是南洲界,因为姚望舒与两位准圣没有告诉任何人。
白玉蟾在的时候,锦袍老天仙只是紫云仙宫的一招闲棋,借助其特殊的身份游历南洲各地,收集情报保持沟通,知道白玉蟾月陨,这步闲棋便发挥出了巨大的能量,负责监控蟾宫各个旧部的动向、南洲修士整体的风响等等,最终在月牧开始时,他早早加入,并成为骨干。
所以这场为了南洲独立而开始的月牧,恰恰在一开始就一直受到西洲的影响。
锦袍老天仙缓缓站起身对着姚望舒恭敬且满怀歉意的行礼,一路走来,他是知道这个女孩带着怎样的宏愿的,也知道为了这个她已经付出了太多,身为老朽他心底有愧。
“辛苦了。”姚望舒只是淡淡的道:“前辈教会我许多。”
锦袍老天仙在很多事情上都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且每次面对危险,他也从未退缩过。
锦袍老天仙身形颤了颤,没有回话。
姚望舒有些理解他,虽然其是紫云仙宫的暗子,但也是多半辈子奔行在南洲,吃过、见过南洲的苦,也经历了月陨带来的冲击,他有着一颗与南洲人类似的心,或许他本就是南洲人,只是后来去了紫云仙宫。
这些东西夹杂一起,让他每次面对月牧和姚望舒的时候都有着巨大的矛盾,他也希望南洲好,希望紫云仙宫也好,当二者发生冲突时,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您要走吗?还是留下?”姚望舒又问了一遍。
锦袍老天仙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宫主希望我怎样呢?”
他知道,南洲如果要追求绝对的独立,是不能允许自己这种外人占据如此大的影响力大,就像是天门山的那位农圣一样,大火烧尽,徒留我心。
“都好。”姚望舒淡淡的回答,“不过你若留下,便不能再游商了,留在望舒宫做个长老就好。”
锦袍老天仙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岂不坏了宫主的努力?”
“月牧中何止你一个?我不喜欢那位农夫,他视天门山为田,视山中人为秧,以收成看成败,太冷血了。”姚望舒撑着桌子站起身,缓缓走向屏风后,“我所走的路,是萧不同的人心路,南洲人生出心气,自然会越来越爱南洲,一根根拔草,是扒不干净的,不若种些真正的大树,让它们自己去守护自己的田。”
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道:“您先想,想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您为仙宫做事,但月牧也会记得您的好,所以都可以。。。”
锦袍老天仙抬眼,发现女子已经消失在了屏风后,他缓缓直起身,想起了秦淮雀前不久私下和自己说的话。
“您这些年走来辛苦,紫云是您的家,但南洲也是,仙宫如今小子当家,所以不讲究这些,您且顺心就好,以后当家人换了,你们再商量就是了。”
两个人明明毫不相同,但却说了类似的话,因为独夫和秦淮雀都是年轻人啊!
姚望舒走回了床边,她有些费力的爬上床,但因为太虚弱所以几次碰到了于念娘,念娘缓缓睁开眼,看到脸色惨白的姚望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还没睡醒。
她揉着眼睛看了看天色,随即点了点头,心里暗道:“这帮人还算靠谱,知道红儿姐身体受伤,没有来打扰。”
。。。
月牧大成功的消息在南洲飞速的扩散,所有南洲人被忽然出现的好消息惊的有些发懵,你说什么?独木川和首山抢回来了?
我们南洲自己人抢回来的?啊?假的吧!紫云帮忙了吧!
总之所有人都有一百个不信,但当第一百零一个人讲出件事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在人的心底冒了出来,就好像过去那些年南洲人在晚上赏月时会有的那种。
偏南孤洲修道苦,望月凡人也自豪。
而此时的南海边,那两个巨大的海眼旁,有两人缓步前行,为首的是个富贵打扮的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高个子的古板青年,俩人绕着海眼转了一大圈,最终在一处茅草棚前停下。
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笑着回头,“就是这里了!”
青年人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茅草屋的门,门里有些怪味,一个人正躺在那呼呼大睡此时海风涌入草棚,他一个激灵,猛的坐起,从枕头底下拔出了一柄剑,就像是应激了一样怪叫着挥舞起来。
青年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蓬头垢面看不出年龄,甚至从眼神来看,整个人身上带着几分痴傻。
那人停下动作,呆呆的看着门口的青年人,他身子摇了摇,然后眼神忽然清明了过来,喃喃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于师兄。”青年人声音平静无波。
“我一直怕你找来,但怕的久了,便开始希望你早点来,因为这日子太难熬了。”那人自言自语道,他猛的抬起头看向魏成问道:“宫主来了吗?她就在门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