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的夜如约而至,月色当空,撒白了这座九洲最大的城池。
尉天齐带着云儿爬上了永和楼的楼顶,他穿着简单的睡袍,云儿则裹了一件他的长袍,一大一小俩人坐在房脊上随意的闲聊着,比如班里哪个孩子翻跟头最厉害,谁又和谁吵了架之类的。
二人倒也不是闲的,只是来这里等待一个结果而已。
大概临近亥时,远方皇都已经昏暗的街巷忽然变亮!那是举着明光咒聚集的儒生,紧接着军武的马蹄声也姗姗来迟。
两人便也安静下来,感受着今夜的皇都,令人遗憾的是它依然萧条的、混乱的,与昨日、前日、大前日并无什么分别。
“天齐哥哥,你失望了吗?”云儿听着晚风中的杂音,轻声开口问。
尉天齐笑着摇头,“我从没想过唱一出戏就能让整个皇都变得平静。”
“可为了这出戏,我们不是已经得罪了很多人吗?”云儿拄着脸,喃喃道:“如今这个收效,就是会有些不甘心呐!”
她对大夏皇都并无什么感想,也不在意正义与是非,但因为尉天齐爱着皇都,所以她还是希望天齐哥哥能如愿的。
“你还知道我们得罪了人啊?”尉天齐笑。
“皇宫和清水书院呗!”云儿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傻孩子。
“那你还敢唱?”尉天齐眯着眼睛看她。
“因为那是天齐哥哥和班主费尽心力写的啊,再说,不论怎样,不还有天齐哥哥在吗?”云儿头也不回,说的确信。
“你这么相信我?”尉天齐伸手要去揉小丫头的脑袋。
“我超级相信你。”小丫头看着皇都,平静的说道。
尉天齐的手在半空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姚安饶昨天和自己的谈话,以及那女鬼一样的眼神,似乎他们两个人当时也在讨论着相不相信的问题。
姚安饶说自己不会陪着他共赴“桃花崖”,说她不会成为尉天齐的‘李一’或者‘吴慢慢’。
因为那需要无条件的相信,而姚安饶不会无条件的相信任何人,她忠于自己。
当时的尉天齐并不为此感到遗憾,每个人都对自己生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解读,他从不奢求他人珍重的东西。
可此时尉天齐也确实为云儿的相信感到开心,小小的丫头随意的把自己珍重的财宝放在了他的手里,不是因为她粗心大意,而是因为她相信着他。
这是尉天齐努力的结果,是他一次次与戏班孩子们的相处带来的奖赏。
那个活的无比努力的女孩,把自己肩上的压力分开了一些,搭在了尉天齐那宽厚的肩膀上,她还踮起脚拍了拍,像是在说‘靠你了’!
大手落到了头顶,揉的云儿一阵摇晃,她不满的打掉那只罪恶的大手。
尉天齐笑着抬手指向远方的皇都,开口问道:“丫头,你眯起眼睛看!那些光点像什么?”
云儿不解,掬掬着脸,把眼睛眯起,认真看了一会儿,犹豫的开口道:“像是。。。火星?”
“是啊,就是火星。”
“是有人故意把它们洒进这座皇都的,希望可以用这些火星,点燃这里一切,要把大夏变成九洲最大的篝火。”尉天齐抱着膝盖,语气里带着说不明的情绪,“但我不同意,所以我排了那出戏。”
“不过那出戏并不能彻底熄灭这些火星,它们各自的背后都有着强大的推手,即便熄灭一点两点,总会有更多洒进来。”
云儿听的懵懂,但还是认真的听着。
“但那出戏本也不是给他们听的,是给凡人听的啊!当这些凡人意识到日月不仁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一次选择的权利。”尉天齐的声音十分温暖。
“不会很危险吗?”云儿轻声开口问。
“我并不是要让他们选择反抗与否,凡人是无法扯住日月的,凡人只能改变自己。”尉天齐微微摇头,“要选的是,成为易燃随火的枯木还是沉默无声的顽石。”
凡人是地上的,而日月是天上的。
地上只有顽石和枯木可选,但这二者其实是有着分别的,最起码,顽石是点不燃的。
“如果当整座皇都堆满了顽石,那些许火星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之凡人,仙人几何?如果他们一定那么想要一场大乱的话,天上也可以大乱啊!”尉天齐的话里竟多出了一丝笑意。
“他们可以去搅动云层啊,也可以去拨动明月,天上还有风,还有雨,还有吹飞的墨迹,散不开的光韵以及抹不掉的剑影。哪里不能给他们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呢?”
云儿听出了尉天齐语气里的愚弄,只是不知道他针对的是谁罢了。
尉天齐的所作所为,从不是想激化整个皇都中两家十四处和凡人之间的矛盾,因为那只是无用功。
凡人是修仙的基石,但凡人不是仙,你不可能指望皇都百姓冲进书院生擒程百尺,更不可能让他们涌入皇宫,抢了人皇玺。
他是要保护凡人,要隔绝天地,让自己家乡的父老能走过这动荡的年月。
当所有凡人对着日月喊出一声“不”。
那么即便日月的态度无法改变,但作为火星的儒生以及御林军也会不得不开始收敛。
到了那时,皇都的夜晚或许依然会有些不安全,时不时也会有小规模的冲突,但一定远远好过今天。
至于那些是非对错,就留给天上的人吧!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轻轻踢了踢云儿的屁股,开口道:“走了!回去睡觉了,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哦。”云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回望了一眼皇都的夜色,心中期盼着,一切会像尉天齐所预料的一样,每一夜的火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