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至那场席卷北地的灵力暴动之后的第八日。清晨,略显空旷的斗兽场被封闭起来,唯有沙尘在微光中浮动。灵液老人独自立于场边,担任着这场内部较量的裁判——那三位常驻评委此刻正忙于处理安阳城乃至整个北地焦头烂额的战事管理,偌大的安阳里,只剩下他这位北地同盟议会的议员还能抽身主持。
斗兽场中央,两道同样魁梧的身影相对而立,宛如两座即将碰撞的山峦。冯凯与猛虎小队的队长虎威,经过商议,决定以最直接、最能体现个人实力的单挑方式开启这场“清算”。对决名单已然敲定:虎威对冯凯,林羽对肖鹏,林墨风对楚歌行,虎岩和虎渊则联手对阵李二狗与嘉。
“嘭!”
没有多余的开场,两道身影骤然撞在一起!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两人体型相近,都是筋骨强健、精于近身搏杀的好手。
“嘭!嘭!嘭!”
拳影翻飞,带起呼啸的风声!冯凯与虎威仿佛有着某种默契,摒弃了繁复的灵技,纯粹以肉身之力硬撼。肌肉贲张,汗水飞溅,每一次拳脚碰撞都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将脚下的沙石卷起又抛下。
冯凯脚下步伐轻盈如鬼魅,一个迅捷的滑步便已欺近虎威身前。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如铁,力量自踏地的脚掌轰然爆发,顺着腿、腰、背脊,如同汹涌的浪潮般节节贯通,最终汇聚于右拳!那裹挟着全身力道与速度的一拳,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破空声,直捣虎威面门!
虎威反应亦是极快,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交叉成十字,如同最坚实的盾牌,硬生生格挡在面前!
“砰——!”
拳臂相交,竟爆发出如同古寺洪钟被巨木撞击般的巨响!沛然巨力形成的冲击波四散开来,震得周围尘土飞扬,地面仿佛都微微颤动。
冯凯得势不饶人,攻势连绵不绝!拳如流星,腿似钢鞭,如同疾风骤雨般朝着虎威周身要害倾泻而下!他对自身肌肉群的精妙控制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拳的落点都刁钻狠辣,每一脚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时而虚晃诱敌,引动虎威重心;时而实拳猛击,力贯千钧!密集而精准的打击,让力量同样强横的虎威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虎威脸上那抹轻松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心中暗自凛然:这冯凯对力量的运用竟如此老辣娴熟,远非寻常蛮力可比!他深吸一口气,如同打开了体内某个闸门!
“吼——!”
一声低沉的虎啸自他喉间迸发!磅礴的血气轰然爆发,如同赤红的狼烟自他周身毛孔升腾而起!那浓郁的血气并未消散,反而在他皮肤表面急速流动、凝聚,勾勒出一道道玄奥、狰狞的血色纹路!随着血纹的蔓延覆盖,虎威的气息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凶戾狂暴,仿佛一头挣脱了枷锁、即将扑杀猎物的远古凶虎!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道模糊却充满压迫感的巨大猛虎血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虎威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肌肉虬结,青筋如龙,毛发似乎都粗硬了几分,赫然进入了某种“虎人”化的战斗形态!
“嗖!”
速度暴增数倍!虎威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色残影,真身已如真正的猛虎扑食,带着撕裂一切的凶威,瞬间跨越数丈距离,扑杀至冯凯眼前!
此刻虎威的攻击,不再仅仅是纯粹的力量碾压。每一次挥爪、每一次蹬踏,都伴随着凌厉刺目的血色锋芒!那血芒锐利无匹,仿佛连空气都能轻易割裂,发出“嗤嗤”的厉啸!
冯凯眼神一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危险!他脚下步伐瞬间变得飘忽不定,如同水中的游鱼,又似穿林的灵蛇,身形在方寸之地极速腾挪闪避,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致命的血芒。同时,他双眼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虎威的动作,在对方狂暴攻击的间隙中,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反击机会!
“嘭!嘭!嘭!”
拳影与血芒再次疯狂对撞!每一次硬撼都爆发出更胜之前的轰鸣!四溢的能量冲击波将斗兽场的沙地犁出道道深沟,碎石如同子弹般向四周激射!
虎威眼中血光一闪,身后那巨大的猛虎血影骤然收缩、坍陷,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涌入他的右拳!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在那只拳头上凝聚、压缩!虎威整条右臂因承载这过于庞大的力量而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虎煞——破!”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虎威的右拳,如同挣脱束缚的陨星,悍然轰出!
“轰——!”
一只足有丈许大小的赤红灵力拳影,在他拳锋之前瞬间凝聚成形!拳影凝实如血晶,表面血纹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毁灭气息!这凝聚了虎威图腾之力巅峰一击的血色拳影,如同流星赶月,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撕裂空气,瞬间轰至冯凯胸前!
冯凯瞳孔骤缩,避无可避!他狂吼一声,双臂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交叉叠放于胸前,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双臂,形成最后的防御!
“咚——!!!”
血色拳影狠狠砸在冯凯交叉的双臂之上!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冯凯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鞋底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更可怕的是,那拳影上蕴含的灼热气血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侵蚀穿透他的防御,将他胸前的衣物和皮肤灼烧得一片焦黑,传来刺鼻的焦糊味!
足足倒飞出十数丈,冯凯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双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灼伤的痛楚更是火辣辣地钻心。他看着紧随而至、拳头几乎要贴到自己鼻尖、气势依旧凶悍无匹的虎威,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干脆而清晰:
“我输了。”
虎威那燃烧着战意的双眼猛地一滞,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怒火直冲顶门!他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揪住冯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微微提离了地面,愤怒的低吼如同受伤的猛兽:
“你没出全力!你在羞辱我!”
他清晰地感觉到,冯凯刚才那一挡,虽然狼狈,却并非其真正的极限!那图腾之力,绝不该只有这点表现!
冯凯直视着虎威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半分怯懦或戏谑,反而跳动着一团炽热、不甘却又坦然的火焰。他沉声道:“我没有轻视你。我是战血部族的人…但我的图腾之力,没有达到凝练‘血影’的境界。我不像你们猛虎大部族,有前辈指引,有传承教导如何运用图腾之力…我只能自己摸索…摸索这条充满荆棘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在部族眼里,我或许…就是个‘不祥之子’。”
“不祥之子”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虎威心头的怒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冯凯话语中那份沉重的骄傲与无奈。揪住衣领的手,力道瞬间松了。虎威脸上的怒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色和敬意。他放下冯凯,后退一步,郑重地抱了抱拳,声音低沉而诚恳:
“抱歉,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冯凯没有欺骗虎威。他已用出了正常状态下,不触及禁忌的全力。他的图腾之力特殊而艰难,摸索至今,也只能勉强开启增幅体魄的血纹,而无法像虎威那样凝聚出代表更高层次力量的“血影”。这是血脉的限制,也是缺乏指引的困境。
他当然有更强的底牌——强行激发血脉深处的禁忌力量,进入狂暴的“血体”状态。但姐姐冯微微的告诫犹在耳边:那是一条饮鸩止渴的不归路!每一次强行激发,都在燃烧他通往更高境界“血炼”阶段的根基与潜力。过度依赖那禁忌的力量,只会让他永远沉沦在力量的幻象中,最终彻底断绝攀登巅峰的希望。他必须忍耐,必须调整,必须走通那条正统而艰难的“血炼”之路。
另一边,斗兽场的沙尘尚未落定。
林羽手持双刀,静静地立于场中,刀锋在晨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芒。她的对手肖鹏,缓缓取下背后那柄沉甸甸的铁弓,眼神锐利如鹰。
林羽深吸一口气,皮肤表面同样有淡淡的血色纹路浮现。她脚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身体瞬间化作一道血色的疾风,朝着肖鹏电射而去!
“嗖!嗖!”
双刀在她手中化作一片翻飞的银光,舞动得密不透风!精准的刀锋接连劈斩,将肖鹏抬手射出的两支试探性箭矢凌空击飞,火星四溅!
肖鹏面色沉静,面对林羽迅疾的冲锋,脚下步伐沉稳如山。就在刀锋及体的刹那,他身体如同风中柳絮般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林羽志在必得的第一轮斩击。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的发梢。
避开攻击的同时,肖鹏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他身体重心瞬间调整,铁弓如满月般在手中拉开!一支普通的羽箭搭上弓弦,却在金系灵力疯狂灌注下,箭簇爆发出刺眼夺目的金色光芒,仿佛一颗即将坠落的微型太阳!
“裂金!”
“嗖——!”
金色的箭矢离弦而出,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闪电!其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
林羽瞳孔微缩,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机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前冲之势硬生生止住,腰肢如同灵猫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下折!
“嗤啦!”
金色箭矢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凌厉的箭气将她腰侧的衣物撕裂开一道口子。箭矢狠狠扎入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地!
“轰——!”
箭上蕴含的狂暴金系灵力猛烈爆发!如同埋下了一颗炸弹,瞬间炸起漫天沙尘,形成一片浑浊的屏障!
林羽的身影在沙尘中一闪而没!她并未因这惊险一幕而停顿,反而借着漫天沙尘的掩护,收敛了部分外放的力量波动,如同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再次向肖鹏逼近!她的双刀在翻涌的沙尘中时隐时现,刀光诡谲,让人难以判断其真实的攻击轨迹和落点。
肖鹏眼神锐利如刀,似乎看穿了沙尘后的杀机。他没有选择后退,反而迎着沙尘向前踏出一步!体内金系灵力如同江河奔涌,尽数注入手中的铁弓!那柄看似笨重的铁弓在他手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弓臂两端瞬间弹出锋利的刃口,弓身结构也在灵光流转中急速变化、重组!
眨眼间,铁弓赫然化作一柄沉重、狰狞的巨型战斧!
“破!”
肖鹏双臂肌肉贲起,怒吼一声,战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沙尘中那道模糊的身影猛地横扫而出!
“嗡——!”
一道由纯粹金系灵力凝聚而成、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半月形金色斧芒,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悍然斩入沙尘之中!
林羽没想到肖鹏的变招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斧芒的攻击范围如此之广!她正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微妙时刻,距离斧芒实在太近!仓促之间,她只能凭借超绝的身体柔韧性,强行向侧面凌空翻滚!
“嗤!”
冰冷的斧芒边缘,如同烧红的烙铁,擦过了她未能完全避开的左臂!
“呃!”
林羽闷哼一声,左臂衣袖瞬间被割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鲜血如同泉涌,顷刻间染红了半边衣袖!
剧痛让她动作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迟滞间,一点致命的金芒,如同死神的凝视,已稳稳地停在了她纤细的脖颈前三寸之处!冰冷的锋锐之气刺激得她颈后寒毛倒竖,一股森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是肖鹏的箭!不知何时,他已再次拉开了弓,一支闪烁着寒光的利箭,稳稳地锁定了她的要害。
战斗,已经结束。
肖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林羽的心上:
“你的刀,在犹豫。”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林羽强装的冷漠,“你本是一个高傲的战士,但你的刀锋失去了灵魂。你虽然进入了战斗状态,却只是在用战斗麻痹自己,逃避你不敢面对的现实。”
林羽的身体猛地一颤,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
肖鹏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你心中其实早有决定,但你一直在犹豫,在彷徨。你以为战斗的喧嚣能让你找回过去的自己?错了。战斗只会放大你的迷茫,你的犹豫,已经成为你最大的负担,也是对你手中双刀的亵渎。”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果,你依然无法斩断心中的犹豫,无法直面你背负的一切…那么,放下刀。这不仅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你的同伴负责,更是对你所代表的‘战血部族’这个名号,负责。”
林羽怔怔地看着肖鹏那双燃烧着纯粹战斗渴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直指本质的洞察。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开了她一直试图封锁的心门。
墨羽殇…那个她曾视若再生父母、教导她杀伐果断、灌输她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理念的人…竟然是覆灭她真正族人的元凶!她一直为之效死力、双手沾满血腥的“战血部族”,竟建立在如此残酷的谎言与血仇之上!
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扭曲。
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声音在呐喊:重建真正的战血部族!为枉死的族人正名!可…如何重建?如何面对那些被欺骗利用的岁月?如何面对手上沾染的、可能同样是无辜者的鲜血?如何面对一个完全陌生、只剩下仇恨与废墟的“过去”?
巨大的迷茫如同深海的漩涡,将她死死困住。她的刀,怎能不犹豫?她的灵魂,早已在真相的冲击下,碎了一地。肖鹏的话语,无情地撕开了她所有脆弱的伪装,将那份深入骨髓的迷茫与痛苦,血淋淋地暴露在斗兽场冰冷的晨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