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异族女子欠身，神色成竹在胸，缓缓道，“殿下有所不知，忘嗣丸在我族代代相传。”
“我族先辈，历经无数寒暑，遍寻奇方异草，以秘法驯化‘育螟’蛊虫，与药引相辅相成，方才有了忘嗣丸。”
“在我族古籍之中，对此丸记载详尽，百年来，已经从轻微毒性，减弱为没有毒性。”
楚乐仪默默思虑，在她原来那个世界，也有科研所研究男人能吃的避孕药物。
但是因为副作用跟女人吃的避孕药差不多，一直都处在发展很缓慢的阶段。
她问，“是何缘由？能让男子不孕？”
异族女子神色郑重，“因族中生计，需暂控生育之繁时，我族男子就会服用此丸锁住精元，杜绝生育的可能。”
大白话就是说，他们察觉环境不适合生存的时候，就会控制生育。
让男子服药来杜绝生育的可能。
此法竟能流传百年。
瑞罗族难道是一个母系氏族？
楚乐仪有了这样一个猜测，直接问她，“那你们有女子的……这样的药吗？”
异族女子皱了皱眉，“我族先辈以为，其根源在男子，只需解决根源。女子孕育不易，不必再为避孕受苦。
“所以祖辈上……都是男子吃避孕的药物，代代调制检验，减弱毒性。”
楚乐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人话。
她心里的震动极大，“瑞罗族原先的首领，是不是女子？”
提到首领，那异族女子眉眼间浮现哀愁，“正是。”
果然女子想要过的平衡点，女子就得掌权才行啊。
楚乐仪的思绪信马由缰，因为这震动，连原来的目的都先放一边。
坐在桌边发愣。
楚乐宸仍不放心，“曼藜，你所说的古籍，可否拿来一观？”
曼藜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当着曼藜的面，楚乐仪没有问，怕惹了她难过。
她搬着椅子靠近皇兄，低声问，“为何当年，父皇要……”
楚乐宸眼神一凛，楚乐仪不再说话了。
曼藜将古籍搬来，在大桌上摆满。
楚乐仪惊讶的发现，皇兄竟能看懂瑞罗族的繁复文字。
此时他正蹙着眉，神色专注凝重，长指轻轻翻动书页。
阅读的速度，就像是在看母语。
“皇兄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瑞罗族的文字？好学吗？”
她现在特别想知道忘嗣丸的药理，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在市场上流通才是。
不对，皇兄早就拿了忘嗣丸，现在才关心对人的副作用。
那岂不是说，之前他让瑥羽服药的时候，根本没管这药会不会影响瑥羽的死活？
！
楚乐仪把手覆在他看的书缝中间，“皇兄，我也要学，你抽空教我。”
楚乐宸目光如幽炬，“噤声。”
……
他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
楚乐仪与曼藜在隔间聊天，听了许多瑞罗族的风俗和传说。
曼藜也讲的尽兴。
楚乐仪总感觉自己在跟一个长相年轻的老者聊天，心生奇异。
“永朝。”楚乐宸叫她。
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数，表情没再那么凝重，只是硬要她吃下可以催出忘嗣丸的药。
她力有不逮，被掐着脸的最后关头说了真话，“我没吃忘嗣丸！”
……
楚乐仪站在高处的八角亭中，可以俯瞰一小片院落。
庭院开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曲折回廊环绕。
后园的一角，有一处半开放的茶寮。
茶寮以竹为材，屋顶覆盖着茅草。
在一众精致的雕栏玉砌、琉璃金瓦中，显得格外质朴。
她指着那座茶寮，“皇兄，我想去那。”
楚乐宸愠怒未减，用手背将她的手拍下去，打的她生疼。
“任性。”
侍卫并没有跟着走上来，楚乐仪四处望望，形势有利，一跺脚碾了他的鞋尖。
“你才任性，在宫外置这么个宅子，母后知道吗？父皇知道吗？”
他负手而立，身姿如峭壁上的孤松。
对脚下被踩的鞋履置若罔闻。
日光倾落，给人披上一层金缕华裳，将他俊朗的轮廓勾勒得愈加分明。
他启唇，“母后知晓，父皇也知晓，现在你也知晓了。”
没能拿捏到他的秘密，楚乐仪的脚踩的也没那么实了。
她中气仍然十足，“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要不是今天我说我吃了药丸，皇兄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还当我是一家人吗？”
“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欠惩处。”楚乐宸漫不经心低头滑过一眼，“就在这里踩着吧，我没允，你不能走。”
楚乐仪低下头看了看，踩一时半刻也就罢了。
一直踩着，她的胯骨轴和脚后跟都会遭殃。
楚乐仪语气软和下来，“皇兄，我踩着，你就能好受了吗？你这是损敌八百，自伤一千！”
他望着远处的湖面，目光温柔缱绻，将锋芒都藏匿于湖中。
没有言语。
楚乐仪转身就撤。
却不料肩膀上被一个力道按住，将她擒回原先的位置。
“站好！”
她被迫旋了一个圈，襦裙上的环佩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满心不情愿，“我饿了，我要吃饭，曼藜的点心虽然好看，但我怕有虫子，不敢吃。现在半点力气都没有，皇兄把我喂饱了再叫过来踩吧。”
她深知他最吃的那一套，蔫蔫耷耷，愁眉不展。
“天底下最最好的皇兄，你那么英武博学，肯定不会跟亲妹计较的。”
“幸亏今天有我这一桩事，现在我们知道了那药没什么副作用，以后你也可以吃啦，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多好。”
“对吧？”
天边的霞光变深蓝，屋檐下的灯笼一一被点亮。
只有他们所在的八角亭缓缓沉在夜色中，没人来点灯。
夜风舒畅。
他转过头，轻轻俯身在她耳边。
呓语似的，“如果我一直不想生，以后就把你的孩子给我一个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
不是问句。
楚乐仪原本灵动的双眼被定住，直勾勾的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她好一会没说出什么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却因为肩膀被楚乐宸稳稳按住，这一步退的踉跄，差点往前扑。
她站稳了，朝旁边看了看，没有人，但她并不放心。
“皇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带我去能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