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躺了一夜一日，到晚上终于睁眼，看着罗帐和身上干净的衣裳反应半晌。
“我怎么回来了？”
陆子卿虚虚地撑床坐起来，想起在大殿上的事，那时不受控的意识在这会儿总算清醒。
颜孟江是他爹？
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刚要琢磨，肚子就咕咕叫，这才发现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难受地按着胃，心想，“这个时候，谁要给我一口吃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绝不推辞反悔。”
正想着，外间的门开了，过了会儿飘进来一股饭菜香，勾得陆子卿不住地咽唾沫，屏风后面，萧彦端着托盘就进来了。
“终于醒了。”他把饭菜搁到桌上，过来扶住人摸了摸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
陆子卿疲惫地舒一口气，要下床，萧彦按住不让动，直接把热粥端过来喂到他嘴边。
“睡了一夜一日，是饿坏了。”
陆子卿没抗拒，直接张嘴吃了，顺便问：“我怎么在家里？难道皇上开恩放我两日假？”
“傻瓜，你见过囚犯放假的么？”萧彦边喂边说：“是无罪释放，这次你总算得救了。”
“什么？”陆子卿意外，嘴巴微张着没接嘴边的粥，“为什么？你……”
他直接将勺子放回碗里，伸手拢着萧彦的脸左右瞧，再看了看身上。
“没有伤，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赦免我了？”
萧彦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你是担心我啊，先吃了再说。”
陆子卿听话吃完饭，萧彦搁了碗才说。
“这次是你……娘，她在大殿之上揭露你的身世，原来你娘是前任兵部尚书陆衡的女儿，出身显贵的千金小姐，是颜孟江的发妻。”
“二十多年前，颜孟江陷害陆家通敌叛国，陆家上下老小全部流放，在路途中被暗杀，你娘那时已经与颜孟江成婚，躲过一劫，后来，你娘发现了他通敌的罪证，便带着罪证逃离京城，在民间东躲西藏……”
萧彦握着陆子卿的手轻轻捏着，絮絮剖开他那些年极度害怕，想掩饰的不堪过往。
不知过去多久，烛火在夜色里渐渐暗淡下去，可仍遮不住陆子卿眼眶里那欲欲滴落的眼泪。
萧彦伸手拭去那滴伤心，倒来热茶让陆子卿喝了缓缓，嘴里继续说着。
直到烛火快熄灭时，他去添上新的，再过来靠躺进被窝里，搂着陆子卿细声安慰。
“所以，你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幼时遭受的痛苦，你受了，而你娘没有比你好过，家破人亡，自己被逼的走投无路，有仇不能报，任你误会。”
“她一个弱女子，如今还能站在大殿之上恳求皇上翻案，这二十多年来不知受过多少磨难，这都是颜孟江作的孽，他让你们母子颠沛流离，分散异地不复相见。”
仇视了十数载之人，竟是这样的吗？
曾经细数不过来的怨怼与愤恨，也竟要在这剖开的身不由己里化散了吗？
命运为何如此作弄，那些年带着仇恨踏过千山万水，自己算什么？又做了什么？
如今，要在这里一遭化为零，改成愧疚了吗？
陆子卿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复杂，偏过头面朝里面的罗帐。
萧彦靠过去，将他的脸抚过来面向自己，温柔地问：“在想什么？”
陆子卿叹声，“摆脱了娼妓之子的身份，转头又掉进罪臣余孽的网，还真是够累的。”
“不是余孽。”萧彦指尖摩挲着他的脸，说：“你娘逃离京城时颜孟江已经休妻，不算，要算也是陆家忠良之后。”
陆子卿似有一丝苦笑，“就是休妻，那我身体里亦是流了他的血，这辈子都无法改变。”
“无需改变。”萧彦说：“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之间除了在血缘上有无法割舍的牵绊外，其余则是毫无瓜葛，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思想和人生轨迹，你就是独一无二的陆子卿，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陆子卿抬眸看他，这是一个毫无保留相信自己的人，在暗黑里小心翼翼护着那点儿光，引着自己不要沉睡。
萧彦仿若骄阳，又似来自青山绿地的风，能化散久积聚沉的阴霾，在那些无尽的痛苦翻涌起来的时候，都是他小心翼翼地抚慰下去。
他是真的将温柔化进陆子卿心里每一寸角落，将安心罩在陆子卿身上，要陆子卿心甘情愿又不由自主的向他倚靠过去。
昏黄里的垂帷下，陆子卿终于主动伸出手，覆到自己脸上的那只手上。
千言万语无法言尽，他在萧彦温柔的目光下轻轻说了两个字。
“谢谢。”
“不要这个。”萧彦说：“人活一世，或许命运多舛，前面的路仍需走下去，即便跌入尘埃里，我会将你拉起来，倘若腾于云端，再摔下来，亦有我接着你。”
陆子卿看了萧彦好一会儿，露了笑，而后，他想起来什么，忽然轻声问：“你要什么？”
萧彦一时没明白，“什么？”
“就是……”
陆子卿想到之前那个，给他一口吃的就兑现承诺的念头，现在他准备履行，可又不想说明原由。
“你……只管说想要我做什么就行了。”
“我？”萧彦收起疑问，垂眸认真想了想，随后开玩笑说：“你吻我。”
陆子卿一听，心里结巴了，虽说与萧彦不是第一次接吻，但……那时也是萧彦主动对他耍无赖，自己并没有那个啥的想法。
这会儿要他主动，貌似多少有些为难了。
他郁闷的在心里跟自己反悔，“这个要求不算。”
谁知，这个想法刚落下，外面应景地响起闷雷，同时屋里透进来一道闪电光。
陆子卿：“……”
说好了上刀山下火海，死就死吧。
犹豫再三，心里一横，他身子挪起来些许，偏头小心翼翼移过去，在萧彦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萧彦眼眸里意外，这个抗拒他感情的人居然主动答应吻他了？
那柔软的触感还没尝出丁点儿滋味，就轻飘飘溜走了，勾得他心火四起。
这点儿哪能够呢？完全不够。
萧彦在陆子卿退开不远时，伸手拢住他娇俊的脸，吻到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