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努斯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基里曼的心口。
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记忆瞬间汹涌而至。
兄弟相残的惨烈、信任的崩塌、帝国的烽火、泰拉围城、万年苟延的僵化帝国、以及他自己在万年沉睡后苏醒所见的、几乎令人绝望的现实……
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大脑中飞速闪回。
兄弟复活的惊喜都被冲淡了不少。
基里曼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睛里满是疲惫。
马努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基里曼的异常,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基里曼?你在听吗?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马努斯上前一步,走到基里曼面前。
基里曼猛地深吸一口气,接着张开手臂,抱住有些急躁的马努斯。
“马努斯……兄弟,冷静一下。”
马努斯不知道为什么都到这种情况了,基里曼还是这个反应,急躁的挣开基里曼。
“冷静?你告诉我怎么冷静?福格瑞姆和荷鲁斯他们……”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兄弟。”
基里曼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很久很久以前。”
马努斯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愤怒和急切凝固,转为困惑。
“……什么?”他没能理解基里曼说的话。
基里曼直视着马努斯震惊的双眼,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继续说道:
“伊斯塔万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甚至……甚至荷鲁斯被父亲亲手终结……所有这些,都已过去了一万年。”
“一万年……”马努斯下意识地重复。
明明所有的字他都听的清清楚楚,但为什么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什么叫已经过去一万年,什么叫荷鲁斯亲手被父亲终结……
他开始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又看向基里曼。
对方眼中沧桑和疲惫绝对不是伪装的。
冷意爬上心头。
“不可能……”马努斯喃喃自语,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个荒谬的说法,“这绝不可能!我刚刚还在……我明明……”
他仿佛又能感受到福格瑞姆剑刃的冰冷了。
不,比那还要冰冷。
“你战死了,兄弟。”
基里曼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楚,但他必须亲口对自己复活的兄弟宣告这个事实。
“在伊斯塔万,你已经牺牲了。
你的军团……钢铁之手,他们背负着你的意志,继续和混沌与叛徒作战。”
“一万年……我死了……一万年……”
马努斯的大脑一片混乱,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些信息太过出乎意料了。
但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属于原体的超凡心智,却在告诉他,基里曼没有说谎。
环境的变化,基里曼的状态,以及自己那截然不同的记忆断层……
一切都指向那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深沉的失落。
“那么……后来呢?”
马努斯的声音变得嘶哑,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基里曼,情绪激动。
“父亲受伤了没有?福格瑞姆的结局是什么?帝国现状如何?”
这个问题让基里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该如何向一位来自一万年前、刚刚为帝国战死的兄弟描述那个他醒来后看到的帝国?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帝皇没事,就是‘稍微’被限制了自由。”
李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两位原体之间。
他的出现,立刻让马努斯提起警惕。
这个凡人是谁?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凭什么敢在这种时候插话?
马努斯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铭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但紧接着,一种更奇异的感觉浮现心头。
就像方才基里曼所经历的那样,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联系建立起来,牢牢将马努斯与眼前这个“凡人”连接在一起。
那是一种混合着绝对忠诚、天然敬畏与血脉深处共鸣的复杂情感,汹涌澎湃,瞬间解除了他所有的警惕和质疑。
这种联系,他只对一个人有过……
马努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所有的愤怒、困惑、急切都在这一刻被更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看着李铭,冷峻刚毅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父亲?!您……没事?”
那种血脉和灵魂层面的联系,是做不了假的!
李铭面对马努斯震惊的注视,神情依旧平静。
好吧,他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
李铭没有再解释关于身份的问题,那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看着马努斯那双眼睛,开口说道:“冷静点,马努斯。”
接着,李铭的目光转向基里曼,“罗伯特,告诉他之后发生的一切吧。”
基里曼闻言,犹豫一瞬,对着李铭微微点头。
然后,他重新看向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的兄弟,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关于帝国,关于我们……活下来的兄弟,也关于……父亲……”
然后,基里曼才开始诉说那万年的悲怆。
“我们惨胜,但代价是父亲身负重伤,永恒地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维系着人类摇摇欲坠的命运……”
基里曼开始讲述,从他的视角,从他万年沉睡后苏醒后所见到的景象。
讲述着其他兄弟的命运,失踪、死亡、或是背叛……
马努斯沉默地听着,他脸上的愤怒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震惊和茫然。
泛着金属冷光的手紧握。
他听到了钢铁之手的变化,听到他们如何因他的死而变得近乎偏执。
他们更加坚定地认为只有通过机械改造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以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
马努斯也听到了多恩的坚守与失踪,听到了圣吉列斯的牺牲,听到了可汗的远去,听到了鲁斯的下落不明,听到了科拉克斯的自我放逐与短暂归来又再次离去……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事件,都重重敲在马努斯的心脏上。
基里曼的叙述终于告一段落,观测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马努斯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马努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抬起头。
他先是看向基里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
然后,他转向李铭。
那源于灵魂和肉体上的联系让他确信,眼前这位,无论其外在形态如何,本质就是他誓死效忠的对象,是人类帝国的至高领袖。
马努斯单膝跪地,低下头颅,手臂支撑在膝盖上,动作沉稳利落。
“父亲,请您下令。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无论敌人是谁,无论身处何方,费鲁斯·马努斯和钢铁之手,永远是您的忠诚利刃。
the flesh is weak!!”
他仍如万年前在大远征时期,向着黄金王座立下誓言时那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