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悠悠睁开眼睛,清亮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几人,神秘兮兮道:“今晚出现的三拨人中,鬼方别支的主人,应该便是鬼方王的儿子。而他新近相认的姊姊,与他长得有九分九相像。”
在琪姜、蔡谋讶异地消化着蓁蓁的消息时,郑忽唇角微弯,为她做证道:“青林所言,确实不虚。在长葛城大湖的龙舟上,我曾见过他们。”
遇事向来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曹夕姑,此刻不由自主皱起双眉,竹骨折扇轻轻拍着小几,诧异问道:“忽兄在龙舟上见过这兄妹二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在龙舟上见过他们,我怎么不知道?
郑忽举起酒杯,对着曹夕姑一晃,道:“夕姑可还记得那日青林借你的龙舟?那对兄妹是第一次团聚,却是青林促成的。但那时,青林似乎并未想到他们是鬼方王的孪生子女。”
在曹夕姑思索那日之事时,蓁蓁清脆笑道:“师兄说得很对!夕姑,那个少年便是凌云阁上刺杀我的桃花眸少年呀!”
“他——”曹夕姑只出口了一个字,便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的一棵树喝问道,“什么人?”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那边毫无一丝动静。
不同方位的树上弹出六条黑影,如箭射向那棵桐树。而蓁蓁和身后的鱼儿亦一跃而起,向着那棵树而去。
郑忽猛然站起,欲拉蓁蓁,然而蓁蓁已经离开了,他急道:“青林,小心!”
月光下那一道纤细的红色身影,在那棵桐树上落下,清脆道:“没事,人已经离开了。”
她轻松说着,红袖却倏然一扬,一枚黑色的小小物件,带着凛冽的风声,击向几丈外桐树上的某一个点。
那棵桐树上有黑影猛然向上一跃,穿过桐树顶,迅速没入了树林深处。
六道黑影见隐藏的目标出现,顿时如风一般迅疾追了上去。
“夕姑,你且代我保护公女,我去瞧瞧究竟是谁,竟然敢来挑衅我们?”
话音未落,郑忽已经跃上一棵杨树,身形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一声温婉的女声,带着担忧的语调,最终却没有再说下去。琪姜望着郑忽离开的方向,满面忧虑焦急,衣袖内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了一处。
“公女放心,忽兄武功高强,不会有事。”既然要代人保护琪姜,就先要让她保持平静的心情,曹夕姑虽也担忧蓁蓁的安危,但还是决定先稳住不会武功的琪姜。
琪姜不语,固执地望着远处出神。
一道红色身影从树上悠然飘落,犹如一朵红花,从天上翩然飞下,在洁白无瑕的月光下,简直美极了:“嘻嘻,姊姊莫怕,我来也!”
蔡谋今晚酒喝得多,此时脑中有些迷迷糊糊,是以在曹夕姑发现树上那个窥探者时,他并未反应过来,此刻听到蓁蓁的声音,便问道:“十三,方才你去哪儿了?”
那个笑嘻嘻的人儿望一眼蔡谋,却并未回答他的醉话,目光落在曹夕姑脸上,左眼一眨道:“夕姑,今儿因着我,此处已成一个鲜明目标,我们要不要离开?”
竹骨折扇依然徐徐摇着,曹夕姑缓缓道:“且等忽兄回来再说。”
一道黑影如一个弹丸,倏然从远处弹来,如一只大鸟,掠过地毡上方,像是挑衅一般,落到了就近的树上。
“什么人如此大胆?”
随着这声清脆的喝问,蓁蓁一跃而起,不知为何,她一阵眩晕,意识竟跟着模糊了。
在意识模糊之时,蓁蓁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栀子花香在鼻端萦绕,忽远忽近,蓁蓁听到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道:“可醒了?”
有个近在耳畔的女子娇嫩声音道:“公子稍候片刻。”
意识完全回笼,蓁蓁逐渐能够感知自己身体了,此刻,她似乎是躺在榻上。
悄然动了动手指脚趾,无碍!她心内欣喜不已,但也有些恼怒:究竟是谁,竟然又用迷药这一招把她抓来?!
盏茶之后,男子心浮气躁问道:“怎得还未醒来?”
“应该醒了呀!”娇嫩的声音再次在耳侧响起,栀子花香又近了一些。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呀?!偏不醒,看你们怎么着吧!
栀子花香渐渐淡了,娇嫩的声音到了她的上方:“不会呀?正常这个时辰必醒无疑!”
洪亮的男声有些恼怒:“栀子,快弄醒她!”
娇嫩的声音轻声儿道:“是,奴婢给她下一针。”
针……什么针?蓁蓁的心颤了颤,微微张开一条眼缝儿,悄然望去,只见在她的身侧,烛火淡淡的红光中,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内取出一个布团,布团上面,亮晃晃地插满了银针。
这是要人命的!还是醒来吧。
她闭紧眼眸,低低咳嗽了一声,却听那娇嫩声音道:“醒了,公子。”
一个鹞子翻身,她想要与平时一般跃起,可惜身体却软绵绵的,仅仅在榻上侧转了身体。
“这是哪儿?”茫然的眼神,显然是刚刚苏醒的模样。
花枝招展的女子掩唇一笑,娇嫩的声音道:“公女,我家公子有事邀请至此,莫怪。”
一个带着铜制豹头面具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抱一抱拳,用洪亮的声音道:“公女,可否坐起面谈。”
坐起?!这软绵绵的身子,如何坐起?蓁蓁蓝眸淡淡一瞥,又闭上了眼睛:“烦劳美人儿扶我起来,此刻的我,只想睡上一觉。”
一只温软的手伸到蓁蓁颈下,把她扶起,贴心地在她身后放了倚靠的被子。
她毫不客气地享受着女子的服务,等女子离开,方睁开眼睛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强掳陈国公女到此,意欲何为?”
这句问话,有两重含意:其一,便是字面意思;其二,重在强掳,和陈国公女,由此提醒对方,这是会引发国家之间战争的一件事!
豹头面具男子似是一笑,倒背了双手道:“人多眼杂,实属无奈,还请公女谅解。”
他向前走近一步,声音放缓,问道:“公女可知自己真实身份?”
蓁蓁环视一圈,是个套间,摆设却简单至极,她所在房内,仅一卧榻、一小几和一高几而已。室内无任何花草,窗边高几上摆放的琴上,覆着一方红丝帛。很显然,这儿,此前并无人居住。她实在不耐烦兜圈子,直白道:“谣传我乃鬼方王王女,但是,据说鬼方王有一双孪生儿女,公子可知?那位王子和王女,我倒是无意间见过。”
此话一出,室内的豹头面具男子和那花枝招展的女子不由对视一眼,眸中皆闪烁出惊喜的火花。豹头面具男子的声音里,瞬间带了隐藏不住的笑意:“果真?公女能否告知,那对姊弟的去向?”
烛光微微晃动,豹头面具男投在地上的影子亦随之微动,蓁蓁长叹一口气,蓝眸一转,笑嘻嘻道:“可惜了,公子为了我,错过了鬼方王子。”
见那主仆两人均一脸迷惑,她便解释道:“今晚鬼方王子已进入宛丘城内。”
豹头面具男子震惊道:“啊?!”但他似乎并不相信,又上前一步,思忖着道,“郑忽他们毫无动静……你骗我?!”
蓝眸微微一眯,蓁蓁抚了抚衣袖上的皱褶,嗤道:“笑话!他们几人均未见过他们,怎知那是鬼方王子?又怎会追赶他入城?”
花枝招展的栀子退后两步,与自己的主人并肩站在一起,轻声道:“主人,公女说得有理。传言最盛的,确是鬼方王育有一对孪生儿女。”
看不见豹头面具男子真实的脸,但他不语,嘴唇微动,似在思忖什么。
蓁蓁环视着四周,这个小房间内,只有一个窗户,而她目光所及的外间,只看到了一个窗户和一个门,她伸了一个懒腰,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仍在,想要离开这儿,在自己身体恢复之前,几乎毫无可能。若他们主仆认定她只是一个烟雾弹,那么,他们或会自动放了她。
以帕子掩住唇,她假嗽几声,用认真的神情问道:“公子既然认为我是鬼方王女,我想要请公子告知我一些证据,其实,我现在亦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个……其实不难。”豹头面具男子的目光落到蓁蓁的小脸儿上,仔细地观察着,似乎想要通过自己的慧眼,看到蓁蓁内心真实的想法。但那双蓝眸澄澈无比,他失败了,只得淡淡道,“这件事,你可以问你的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