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酒楼松涛轩。
蔡谋到得最早,随后是曹夕姑,他们与陈跃三兄弟瞬间便聊得热火朝天。
当来升在门外禀报:“公子,又有贵客驾临!”
室内的各位,立即停止了交谈,聚精会神地望向雕花木门。
来升打开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袅娜而来。细细的柳叶眉,明媚的杏仁眼,尖尖瓜子脸儿,黑发如瀑披垂,裁剪合身的鹅黄衣裙,不仅恰到好处地衬出她曼妙的身材,更衬得她面若桃花。更重要的是,面对一众华衣锦服的公子,她神态自然,落落大方,悠然行了一礼:“琪姜见过各位公子公女。”
如此美女,恍若天仙。各位公子眼神微怔,蓁蓁早已挽住了琪姜胳膊,笑嘻嘻地介绍道:“各位,这便是今儿的主角,琪姜公女。”
郑忽在琪姜身后进门,拱手向早到的各位公子招呼。
一屋子人彼此见了礼,蓁蓁逐一将自己的兄长和蔡谋给琪姜做了介绍,便各分宾主坐定。
酒过三巡,杵臼用来装温雅的蚕丝扇抛到一边,微笑道:“公女既来到陈国,杵臼当尽地主之谊,陪公女见识一下陈国的美丽风景。”
红袖轻轻一扬,蓁蓁笑嘻嘻道:“姊姊,我九兄最爱玩,跟着他出去,准保玩得开心。”
琪姜乌黑的杏仁眼悠然向郑忽一瞥,而郑忽此时正与曹夕姑对饮,没有瞧见,她便轻启朱唇,温婉道:“多谢九公子,听闻陈国留仙湖曾有仙人在此驻留过,九公子能否带琪姜前往,见识一下呢?”
留仙湖本在宫中,想要去此处举步之劳,可现在此处被封,金卫遍布,无人能够靠近此处。杵臼一时犯难,面现犹豫之色。
蓁蓁见此,忙替杵臼解围:“姊姊,父君怕搅扰仙人,已经下令不准人再靠近此湖。宛丘城郊外树林颇多,不若大家在此处射猎,又玩了,又有烤肉吃,一举两得,姊姊可喜欢?”
蔡谋夹了一块木耳炖鸡肉,举一举道:“这主意不错,我喜欢。如果捉住一只野鸡,可以埋在土里,做只烤鸡吃,比炖鸡可强多了!”
他说着,吸了吸鼻子,好像闻见了烧鸡味道一般,道:“好香呐!”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曹夕姑也赞成:“主意不错。”
郑忽放下金酒杯,笑道:“蔡公孙还是如此顽皮,不过却勾动了我的馋虫,瞬间馋烤鸡了。”
大家都在等主客表态,琪姜嫣然一笑,如同春阳普照,照得杵臼的心一片温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只听她温婉道:“现下四处都在传,留仙湖内不仅有巫神牌位,更有鬼方印,陈国国君这是怕宝贝被人偷走呀!”
陈国三位公子顿时僵化。的确,从昨晚开始,这个传言不知从何处开始,愈演愈烈,沸沸扬扬,在座的各位公子,恐怕皆已知晓,不过碍着颜面,没有当面问出罢了。
然而琪姜却问了,不仅问了,还继续用她那温婉的声音犀利道:“若说这鬼方族的宝贝,乃是鬼方族之物,陈国据为己有,实是处置不妥,应该物归原主方是正事。”
陈国的三位公子,各自沉思,竟无人回话,场面顿时尴尬无比。
一只莹白纤细的小手伸来,轻轻为琪姜添了些酒,笑嘻嘻道:“据为己有?姊姊,那湖里究竟有无你说的宝贝,尚是个未知,如何谈得上据为己有?”
此话一出,陈国的三位公子瞬间松了一口气。
此刻,陈跃亦回过神来,儒雅笑道:“既然公女说到鬼方族的宝贝,大家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最近几日,坊间流传的消息岂止这一件,亦有说十三是鬼方族王女的传言,真真假假一大串。
而父君曾言,留仙湖只是他的一个念想,湖里什么都没有。但因这些假消息的出现,父君怕有人前往留仙湖,搅扰了仙人,方下令在留仙湖附近增派了金卫。
而十三,确实是小时在山野间迷路,有缘被父君捡回养在宫内,但无人能够证明,她就是鬼方王一对孪生儿女中的王女。”
这番解释,听起来十分具有说服力。当然,大家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琪姜不置可否一笑,举起酒杯:“既如此,是琪姜小心眼儿了,在此自罚一杯,算是赔罪。”
她的态度不卑不吭,杵臼望着她,良久才缓过神来,他亦举杯道:“杵臼敬公女一杯!期望射猎时,公女能去助阵!”
郑忽见蓁蓁的目光扫过室内之人,他眸光一动,举杯道:“定个日子,两位公女都去,全是男子,没有叫好的,也没什么乐趣。”
他这句话一锤定音,琪姜没有反驳。蓁蓁本就是射猎的提议者,自然同意。
大家围绕此事,各抒己见,难得的热闹。最后愉快定好了时间:明儿六月十五,黄昏狩猎,晚上赏月。
唯有的一点分歧是,陈国的三位公子觉得,此事即便瞒着,过后亦会为国君以及太子免所知,不若邀请他们参与此事。而琪姜因是偷跑出宫,怕此事泄露,回国被父君责罚,极力反对陈桓公和太子免参加。
郑忽、曹夕姑、蔡谋,三人没有好办法解决,选择了中立。
蓁蓁食指在几上轻轻一敲,思索着笑道:“姊姊莫恼,亦莫怪我的兄长们,如果兄长们私自举行射猎,而未曾告知父君和太子大兄,后果比姊姊回国后所受惩罚必严厉得多。
这么一个小小的射猎举动,恐怕会被误认为,三位兄长是要勾结你们几国的势力篡位谋反,他们三个加上我,还有我的母亲,到时候都会受到牵连。姊姊与我要好,必不想致事情到此种地步。”
她见琪姜低眸思考,立刻声音清脆道:“如此,只有麻烦姊姊扮作郑国的一位贵女,来面见我父君和太子了。设若他们怀疑,郑忽可为姊姊作证,他们亦可去查,恰好能够查到姊姊是从长葛城而来陈国,如此,假亦成真。”
大家哄然称妙。
郑忽爽快对琪姜道:“如此,你便是郑国上卿祭足的庶女,随我在各国间游历便是。”
主客位上的琪姜脸色微红,轻轻应了一声。
是日,在宛丘城外的树林里,扎起了多个帐篷。
此次狩猎,陈桓公以身体受了风寒为由,未曾前来;陈跃、陈林和杵臼,称有急事;太子免则称曹姬病了,需要陪在身侧,亦未出现。由此,这场射猎,竟然破天荒地由蓁蓁这位公女作陪。
夏日炎炎,实在不是射猎的好时节。
傍晚时分,所有人方才到齐。大家在树林里拿着弓箭随意射了一阵,已是汗流浃背,仅带回一些野鸡、野兔之类,侍卫们在空地上点起篝火,开始了烧烤。
一轮圆月,从东方缓缓升起,月光挥洒,如同给万物蒙了一层透明的轻纱。
蓁蓁喜欢烧烤,她没有参加射猎,只带了鱼儿在林间四处奔跑,捡了一些野生小蘑菇回来。
侍卫们把鸡收拾干净,她把洗好的蘑菇塞入鸡肚子里,用几片桐树叶包起,放到挖好的浅坑内,然后在浅坑下面点火,隔着一层土烧烤。
篝火熊熊,架子上烤的野鸡野兔,渐渐爆出香气。空地上铺了一方大地毡,大家坐在地毡的小几前,闻着肉香赏月。
直到戍时,烤肉方才端了上来。
郑忽指着侍卫手里的一只烤鸡道:“这只鸡是我调的佐料,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在他身后,摆着一张小几,几前的人正是带了面具的琪姜。
侍卫将烤鸡用刀割成小块,每个几前均分了一块。
“好吃。”
“不错。”
称赞声不绝于耳。
风已经变得清凉许多,轻轻拂过树叶,便会响起一阵沙沙声,令人心情愉悦。
木柴熊熊燃烧,火焰将一个个笑意盈盈的面孔,映衬得仿佛罩了一层红色的膜,反射出一片诡异的光芒。
周围的树林,因有月光,亦不似平日那般黑沉阴森,反而带了一丝神秘。
林外突然响起一声男子低低的喝问:“小子,你再说一遍?”
随风传来的少年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说,说什么?”
“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少年似乎因为惧怕,而语无伦次了:“没,说什么,没有,说什么。”
“哼,敢骗老子?!”压低的声音带着威胁,又问了一声,“说不说?”
地毡上推杯换盏的人们,起初只有蓁蓁侧耳细听,此时,却皆放下了酒杯,向着林外望去。
一个暗哑的男声道:“带他们到前面去,惊了林子里的人,可就不好了。”
“走!”
随着这声命令,响起一声惊呼,但只出口了一半,另外一半声音好似被人捂在了嘴里。
而奇怪的是,青石板大路上,并无马蹄声响起,郑忽、蔡谋和曹夕姑均站了起来,立刻便要带人前去探个究竟。
蓁蓁低低提醒道:“大家莫要乱动,以免惊跑了他们。先悄悄儿瞧瞧是怎么回事。留几个人继续营造热闹场景。”
她的话极有道理,大家均无声点头。于是,各自派出轻功好的侍卫,前去探看,其余人留在原地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