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忽接过金杯,向冥大点头,冥大随即便离开了。
“这只金杯,是昨儿午膳时琪姜贵女所用。”他举起金杯,走到稚奇身侧,问道,“昨儿,我来到轩辕厅时,见琪姜贵女正把这杯茶敬与你,而你坚决不喝,那时,我便说此茶已凉,故意令人撤了下去,这杯茶却暗地交给冥大查验。随后,墨眠便查到有个小侍女,指甲内带了此毒,而小侍女供认,这毒,是你的侍女悄悄交给她的。”
有侍女抬了半人高的冰雕木盒,来到轩辕厅外,墨风和墨致前去接了,在室内的小几上各放了一个。
全部是狐狸造型,透明又可爱。
室内温度骤降,凉爽了许多。
稚奇望着那冰冷的狐狸,她那颗滚烫的心,在冰冷中黯然坠落,坠向茫茫的黑暗深崖。
她终于知晓,今儿的轩辕厅,是公子忽刻意安排的,专门针对他们兄妹,揭露真相的聚会。
真相是什么?真相是大兄与公子突勾结,刺杀公子忽;而她则指使侍女下毒,意欲毒杀公子忽朋友的妹妹。
他们兄妹,如今成了郑忽的罪人,她的美梦,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厅内异常安静,安静到能听清每个人的呼吸。
蓁蓁的目光悠然掠过微笑的琪姜、面无表情的墨字开头四大贴身侍卫、失魂落魄的兄妹俩、以及冷厉的郑忽,却“噗嗤”一声,“咯咯”笑了起来。
厅内众人皆奇怪地望着她,觉得这笑,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却毫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径自笑够了,方悠然踱到两兄妹前,道:“公子,这两人就像两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知公子如何处置他们?”
两兄妹黯淡的目光,转向了郑忽。
而郑忽,也在望着他们,似乎在思索如何处置比较恰当。
蓁蓁悠然擦身而过,一声极低的戏谑声音,似有若无钻入郑忽耳内:“师兄,一举两得,佩服!”
不等郑忽回话, 蓁蓁却已经回坐。
“稚徊,你现今处境,若依靠祖父,成为家主的可能性为零!”他食指一竖,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所在,随后却爆出一个猛料,来填补这关键的真实性,“你可曾查过你父亲的死?这其中,脱不了你祖父的关系——也就是说,你父亲,只是稚家的一个牺牲品!”
稚徊惨白的脸,升腾起一片愤怒的潮红,那双瞪大的眼眸,更是充满血丝,像要滴血一般!他紧紧地攥紧双拳,牙关紧咬,腮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他自然清楚,但每次他暗查时,都会遇到强有力的阻挡,令他无法继续深查,而这,反而更想让他知道,父亲之死,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遗憾的是,父亲死去半年,他的调查一无所获。
他努力缓和了表情,从牙齿缝里问出了一句话:“公子可知我父亲之死背后的缘由?”
“自然知晓,我的人早已查清。”衣袖轻轻一动,如同飞鹰的翅膀,缓缓收到背后,郑忽道,“你若想知,我们便可以做个交易。我助你登上家主之位,而你,亦要心甘情愿入我旄下。”
这个交换条件,稚徊思考着利弊,暂时没有回答。
郑忽的目光,却悠然转向了稚奇:“若你大兄成为家主,稚奇,无论你嫁给哪个家族,都不会有人忽视你;而若你大兄像你父亲一样,被人当做棋子,做了替死鬼,你以后的人生,一眼便可望穿。”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稚奇脚后跟升起,穿过脊梁骨,令她遍体皆寒。
是啊,父亲已死,在那个虎视眈眈的大家族里,母亲仅凭一人之力,又能顶起多少风雨?所以,无论如何,大兄一定要成为家主,而且,不能出一点儿意外。
那沉磁的声音适时再起,如春雨一点一点滋润进稚奇心里:“助稚徊一臂之力,是你做妹妹的责任,也是对你自己的保障。稚徊为你做得太多,而你一直理所当然。将军之妻未必差了公子夫人多少,但手握兵权的夫君,可以让稚徊的座位瞬间稳固,无人敢掠其锋。”
对于收服稚奇,蓁蓁已经猜到了一点儿,却绝没有料到,郑忽会如此明了地为稚奇择夫。可是,那个高傲的稚奇,在认清形势后,居然奇异地默许了。
那个傻乎乎的稚徊,听了郑忽一番话,轻轻抚着妹妹柔顺的黑发,道:“奇儿,大兄会和公子合作,自己争取家主之位,你的婚姻大事,不必为了一个家主之位牺牲。”
话是如此说,旁观人蓁蓁却瞧得明明白白:即便稚徊现在得到家主之位,如果没有稚奇的出谋划策和帮助,以他的性格,这个位子,必定坐不长久。
旁观者能够感知到的,聪明如稚奇,自然也能看清。从前,也许是她一心追逐公子夫人之位,故意视而不见;也许是以为,得到公子夫人之位,亦可帮助道稚徊,总之,那时的她,是完全未曾考虑到这些的。郑忽的提醒,令她如醍醐灌顶:若她不能成为公子夫人,那么成为一个将军的妻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兄……”
稚奇低了头,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青石地上,砸出一个淡淡的圆点。
这场戏接近尾声,主角人物居然都有些改变,这让蓁蓁颇感不适。她站起身来,对琪姜道:“我新得了一些好茶,姊姊去尝尝?”
郑忽扭头望她一眼,问道:“为何不邀请我?”
白色衣袖在身后一背,蓁蓁笑嘻嘻道:“你还有事呀,大忙人!等你有空了,可以过来。姊姊,我们走!”
回了凤起轩,蓁蓁兴致盎然,亲自煮茶。琪姜望着那碧绿的茶叶,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茶,从哪儿得的,妹妹如实招来!”
竹匙在茶壶里轻轻搅动,一片片嫩芽儿在水中飘游,似是一条条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弋。蓁蓁笑眯眯道:“可不是受了一场大惊吓,却得来了一个惊喜么!昨儿,公子在湖上遇到一个故知,那位故知送的。”
正说着呢,鱼儿进来禀报道:“主人,甄一的情形不太好……”
琪姜道:“妹妹先去忙,姊姊改日再来叨扰。”
满室茶香,沁人肺腑,蓁蓁深深吸了一口,不由分说把那罐茶塞到琪姜怀里:“姊姊拿回去自己煮,等有机会,我给姊姊引荐这位故知。”
说罢,挽着琪姜的胳膊便出来了。
琪姜哭笑不得,只得拿了茶离开。
蓁蓁主仆来到甄一所住房间,昨晚奄奄一息的六个人,虽然依旧躺着,精神却好了许多。
“见过主人。”
六人见到蓁蓁现身,立刻齐声问候。说实话,六个伤员的声音,也比不过一个正常人的音量高,他们实在太虚弱了。
蓁蓁进门,见此便笑嘻嘻道:“今儿大家精神都不错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好好调养几日,等我们回陈国时,坐马车也便无碍了。”
一面说着,她来到甄一所躺地毡上,径直坐了下来。
少年们的脸上皆露出了笑容。洗去了满身满脸的脏污,换上清洁的衣服,少年们面色虽苍白,却难掩满身青春的气息。
蓁蓁进门,便注意到甄一,觉得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但她知晓,甄一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他说此话,必另有隐情。
坐在甄一的身侧,她令鱼儿扶起他,且用背顶住了甄一的背,这样,虚弱的甄一,便不会歪倒了。
“我有重要事情汇报。”勉强坐起来,却使甄一说话更加吃力,一句话,便像掏空了他的内脏,他闭上了眼睛。
“鱼儿,唤阿岂过来。”
蓁蓁扶住甄一,替换出鱼儿,对那几个热切望着她的少年道:“如果我把你们分派到不同的国家,你们在那儿发展出自己的圈子,然后把搜集到的重要情报再传送给我,大家能不能做到?”
一时里,能和不能两种答案,在房间里相持不下。
最后,还是蓁蓁一句话终结了他们的争论:“各自说说理由。认为不能的说一下。”
一个看上去十一岁左右的少年举手,他的脸上稚气未脱:“主人,属下觉得自己毫无笼络人心的经验,所以不能。”
有个高长的少年随后道:“属下以为,只要有钱,便能笼住人心,带几个小兄弟在身边是不成问题的。”
有钱真能笼络人心吗?当然能,但若无管理能力,必然是一盘散沙。蓁蓁望着甄一道:“没有经验可以学习,这几日疗伤,便由甄一把经验传授给你们。等回国后,会让你们进行测试,合格者便会如甄一样,提拔为队长。”
有希望的光芒从少年们眼眸中闪出,蓁蓁知道,无论认为自己能还是不能的人,如今都动心了。
阿岂来了,他按照蓁蓁的吩咐,抱着甄一离开了这个房间,鱼儿在后面,掩上了木门,关住了那些羡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