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状态稳定,她欣然离开,前往北城十二巷,瞧那边情形如何。
风越刮越大,月光下细弱的树,吹弯了身体,几乎折断,而鸟儿亦不时惊起飞走。
偶尔会有一小股旋风,将地上的树叶和枯草旋起,旋上天空,逐渐远去。
北城十二巷外的拐角以及阴影里,停了足足有十几辆大马车,
车夫蹲在暗影里,马儿静静站着,低头吃着面前的枯草,偶尔打一声响鼻。
巷子里死一般的宁静,唯听到风声呼呼。蓁蓁跃上一棵大槐树,倏然而来的“嗖、嗖”声,穿过风声,骤然响起。
但飞箭并未持续,似乎只是起为了震慑作用。拾一和拾二两人站在蓁蓁耳侧,拾一悄悄道:“主人,属下进去探探?”
形势不明,蓁蓁不肯做无谓牺牲。她果断摆手,低低道:“先瞧瞧再说。”
拾一眼里的热切立刻熄灭,安心站在树枝上,望向墙头长满蝎子草的小院。
清冷的月光下,蝎子草的叶子黄绿相间,别有特色。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儿,有几处的蝎子草明显趴下,似乎受到了非人的踩踏。
“喵、喵、喵”,蓁蓁学了三声猫叫,少顷,不远处的房顶便有了回应。
她一跃而起,落在了回应处。房顶上趴着一个人,却是毒剑。
他神色凝重,吸了一口冷气,对蓁蓁道:“主人,有些棘手。
追命进去些时候了,尚未有消息传来。”
“先解决外面的危险——”
她闭了眼睛,仔细感应着周围的气息,迅速指了几个地点,或墙角,或房顶,或树上。
毒剑指着对面一处房顶道:“冲剑带着兄弟们在上面。”
房顶风大,吹得衣衫窸窣作响。蓁蓁回首,对拾一、拾二道:“我方才指的地方均有人隐藏,你们且悄无声息去解决了他们。左侧树顶的那个,内力深厚,你们莫动,以免被他伤了。”
“是!”
两人悄然离开,蓁蓁又点了几处,对毒剑道:“这些地方全是单人隐藏,你通知冲剑他们,悄悄儿袭击。”
毒剑颌首,去寻六剑客了。蓁蓁凝神静听,在她左侧槐树上,隐了一人,其内力虽高,却比追命阎罗差了好些,不足为惧。以他的内力,不会感受到毒剑他们的存在。
她心内安定,对今晚之事有种十拿九稳的信心。
房顶瓦缝里的一棵狗尾草,已经枯黄了,草穗子深深低垂,犹如一个谦逊的人,在呼呼的风中,东摇西晃着。蓁蓁掐下狗尾草穗子,食指一弹,狗尾草穗便向槐树上飞去。
月光下,狗尾草穗弓腰弯起,以保护自己的形态前进;风声呼呼,盖住了许多声音,包括狗尾草穗破风而行的声音。
槐树上那人身手不容小觑,未等狗尾草穗到近前,便已发觉,弹出一片树叶阻住狗尾草穗的前进,人却如一只大鹏飞跃而起,直奔蓁蓁而来。
蓁蓁站在房顶,静等他的到来。月光之下,袍裾飘摇,衣袖翻飞,竟宛若仙子翩然落入凡间。
“你是何人?为何不敢露出真面?!”
那人身材魁梧,声音异常嘶哑,仿佛嗓子里有痰,阻住了声音的流畅圆润。
为了刺激此人,蓁蓁尖着嗓音,故意戏谑道:“我是谁?你可以凭本事摘了我的帷帽,自己辨认!”
一声怒吼,有锋利的长刀豁然飞出,在月光下闪耀着凛冽的光芒。
蓁蓁并未还手,身体轻盈一跃,已如一只小鸟儿落在近旁树上。
魁梧男子见蓁蓁轻松躲开,有些讶异,微微皱眉,随即便追了过来。
此人铜铃大眼,双眉浓厚,一脸短短的络腮胡茬,像是秋日地里的豆茬,只瞧着便感觉到扎人。
蓁蓁像是故意与他捉迷藏,每次都在他即将近身时逃开,气得魁梧男子性子上来,爆喝一声,猛然飞扑向蓁蓁。
然而,他自诩这一扑,蓁蓁必逃不掉,岂料他并不知,他的轻功与蓁蓁相比,差了许多。
这一次,蓁蓁在躲开的同时,姿态优美踢出一脚,极像舞女们跳舞时的动作,魁梧男子不屑冷哼一声:“花拳绣腿!”
挥刀迎上,脚尖落在大刀一侧,魁梧男子只觉握刀的手一震,跟随他多年的大刀竟然断为两截!
他痛心地望着刀尖飞起,在呼呼风声中落到地上,怒气亦如呼呼风声,喧嚣无比,似乎要爆破胸膛!
“敢断我刀,拿命来!”
嘶哑的声音混合在风声中,瞬间便被吹散,魁梧身影欺身而上,拦住了蓁蓁的去路。
蓁蓁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那不屑的神态,再次令魁梧男子忍无可忍!
大刀飞起,魁梧身影却发现打斗对象倏然不见,与此同时,他屁股上挨了一脚,他控制不住飞了出去。
眼瞧着便要来一个狗啃泥,他把半截刀插在地上,终于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待他起身,想要扳回一局时,却发现,又不见了蓁蓁的身影。
他在高处寻觅了一圈,终未寻见她,只得带着满腔怒气回去。
然而,他刚在原来的槐树上落脚,便发现了院内的异常。
只见狗窝里有人出来,竟然带着一个小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再冲动,此刻亦明白,方才定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当即摸起胸前的竹哨放到唇边,尚未来的及吹,便有什么缠到脖子上,猝不及防下一阵窒息,差点儿晕过去。
而在另一棵树上,蓁蓁好整以暇将魁梧男子悬在了空中,随后,轻轻甩动几下,魁梧男子便不由自主翻了几个跟头。
但他岂会坐以待毙,握刀的手高举着,试图割断红绫,可惜一切均是徒劳。
红绫不断翻飞,他在风中亦不断翻着筋斗,待他渐渐无力之时,只觉身体腾跃而起,落在树杈之上!
颈间一松,正要反击,却觉后颈遭了重重一击,瞬间晕了过去。
蓁蓁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嘴里滴了两滴忘情,笑道:“武功不错,你遇上我这爱才之人,当感到荣幸!”
她把红绫一抛,魁梧男子便荡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正想进入院子,去接应追命阎罗,她却发现,院里的大网有些邪门,追命阎罗带了小童,无论从哪儿出现,大网都会自动飞过,盖在他们上方。
而七剑客站在树上望着下方的情景,各自摩拳擦掌,却束手无策。
房顶有个死去的弓箭手,蓁蓁抛出红绫卷起此人,随后将他甩到大网之上。
大网如同花朵向内一卷,便把弓箭手死死卷住。
然而,当追命阎罗觉察到机会,欲带小童离开时,大网又迅速散开,荡在了他们上方。
蓁蓁蹙眉,如此,追命阎罗如何救出小童们?!
三条红绫同时从袖中飞出,在月光下如蛇一般穿入网孔,轻轻一绕,便将大网扯了起来。
如此,追命阎罗那侧,便有了足够的空隙。
趁此机会,追命阎罗前面挂一个,后面背一个,左右协下各夹一个,从狗窝出来,飞跃而起,成功来到了院外。
七剑客见此,纷纷从树上跃下,问询追命阎罗里面的情况。追命阎罗放下小童,着急道:“里面还有许多小童,主人拉着大网,我们一起进去救他们。”
毒剑点头,食指放到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顷刻间,便听到车轮辘辘,向着这边而来。
七剑客只留下名剑一人在此接应,其余人均跟随追命进入了院内。
每一个人出来都在身上挂了好几个人,而小童们都很乖巧地配合着,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将里面的小童全部运出。
最后一个小童瞪着大眼睛,轻声儿问道:“大侠救走小人,帮主会不会杀了小人父母?”
追命阎罗是个直性子,这个问题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要他回答这个问题,等于在问一堵没有思想的墙壁。
他望着小童,眨了眨眼,尴尬一笑。
毒剑拍了拍小童的脑袋,为追命阎罗解围道:“不会,帮主会留着你们的父母,要挟我们放你们回去。
不过,等鬼王帮换了新帮主,你们的父母便会安全了。”
小童对毒剑的话很满意,他亲昵抱住他的胳膊,又问道:“是那个玄帮主么?
可是,听说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呀!”
毒剑竟然少有的耐心,蹲在小童面前道:“不是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姊姊。”
这句话,如同火星,点燃了小童眼里的火焰,他兴奋地在毒剑脸上亲了一下,抱住他道:“大侠,您真好,那个姊姊,也真好!”
毒剑抱起小童,将他放到马车里,听他立即同其余的小童交流起方才与毒剑的对话,不由微微一笑。
坐在墙头上的追命阎罗,羡慕地望着毒剑,心内生出几多钦佩之情。
他可怜这些小童们的遭遇,却不知如何同他们交流,他总觉得,毒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好父亲。
或者说,是一个他心目中的好父亲。
他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父亲究竟对自己如何。
他自己,则只会给小童们拥抱。
马车一辆接一辆驶出南城,蓁蓁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顶上,记起当初在洛邑救药人时的情景,很是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