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解下披风,团成一团,塞到锦被里,自己则在榻上躺下,故意道:“师兄,天天病着,闷都要闷死了。”
衣架上有顶斗笠,郑忽随手摘下扣在头上,用粗哑的嗓音道:“那你还不好好吃药?!”
“我心里烦热,想吃苹果。”
“你等着,我去问问此处可有?”
郑忽打开门,大步来到院中,向房顶处望了一眼。上面的人已经隐到另一侧,他什么都未曾瞧见。
凤儿从房里出来,端着一个大木盆,里面全是蓁蓁的衣服。
她看到郑忽,施了一礼,正要说话,郑忽却眨眼示意她噤声,自己则粗哑着嗓子问道:“你家主人想吃苹果,洗几个送到房里。”
听到这异样的声音,凤儿微怔,却机灵应下,转身离开。
郑忽并未停留,大步走出了院子。随后觑着无人,一跃落在一棵槐树上,只见房顶一人正揭开瓦片,向房内偷窥。
他决定先等等看,大白日的,不宜打草惊蛇。
而榻上的蓁蓁却注意到房顶瓦片揭开,透过榻顶薄薄的轻纱,她只能瞧见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无聊地叹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装睡,却心内痒痒的,暗中运起隔空飞物,准备给对方一个惊喜。
但是,她想要的效果并未出现,从高几花瓶里飘落的一片月季花瓣,并未派上用场。
郁闷至极,她忽然坐起身,对着房顶道:“喂,你在房顶累不累?
不累的话,下来陪我说几句话!”
上面的人许是受了惊吓,瓦片“啪”地一声合上了。
雕虫小技,在我面前显弄什么?!
蓁蓁暗暗冷哼一声,心里的郁闷,却因着方才的事儿,消散地无影无踪。
一道黑影从屋顶飞掠而起,向着水月轩前院而去。
几息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跃起,远远跟了上去。
时间已近午时,凤儿送来苹果,因蓁蓁嚷着要炖羊肉,而且是炖的烂烂的那种,便去了小厨房。
午时整,饭菜准备妥当,凤儿提着食盒回来,刚摆好饭菜,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凤儿警惕起身,站到了门边,今儿似乎总不太平,让凤儿一直提心吊胆。
“墨风,你且在外面望风。”
“是!”
门外响起郑忽主仆的声音,凤儿手抚胸口,松了口气。
蓁蓁坐在几上,对凤儿道:“开门。”
郑忽和墨大进来,墨大向蓁蓁施了一礼,禀报道:“方才属下追踪房顶那人,见他从后窗跃入水月轩二楼包间,属下隐在房顶偷窥,里面竟然是太子免和公孙吴。
太子免埋怨,他的几个暗卫均本事不济,未曾追上林内大喊之人。
公孙吴便说,这有何难,请血煞出来保准能够追查到。
太子免便让那个暗卫再四处探探。
暗卫离开后,他便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说他与西威将军府的梁子是结下了,虽然这次,他冤枉得很!
公孙吴问他冤枉什么?
难道城外庄子着火那夜,闯入西威将军府的人,不是他的人?
醉醺醺的太子免冷哼一声,说自然不是!
那人不知安了什么心,竟然红口白牙地诬赖他!
弄得父君为了给将军夫人交代,把他禁足了!
他现在要出个门,偷偷摸摸不说,亦要找替身替自己!
若是他找到那人,定会将其剥皮抽筋以报此仇!”
小几上,一个小瓷盆里盛着炖羊肉,雪白的汤汁,暗红的肉,只瞧一眼,便引起人极大的食欲。
蓁蓁夹起一块滚烫的羊肉,吹吹放入口中,瞬间,温热的感觉满口,一双蓝眸弯起,笑道:“不是太子免又是谁?!
西威将军府除了太子免,谁敢随意动?”
她咽下嘴里的羊肉,那温热的感觉,一路暖到心里。
她有种冲动,立即接出将军府为她而藏的人,以免让将军府一再成为目标。
可是,如何悄无声息接出那些人呢?
郑忽见她吃得香甜,亦忍不住夹了一块滚烫羊肉入口,一面嘘着,一面道:“人人知晓原因,你在师兄面前,不必装。”
他的话引起她的警惕,甚至在想,接将军府那些人时,一定要避过郑忽主仆。
“你知晓了?!”
蓁蓁瞪着清亮的蓝眸,郑忽望过去,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但他蓦然张开嘴,皱眉道:“烫,水!”
知他定是将极热的羊肉囫囵咽下去了,蓁蓁不由轻笑。
凤儿忙奉上一盏凉茶,郑忽一股脑儿喝下,方才好了些,笑道:“知晓什么?”
蓁蓁道:“凤儿,你和墨大先去用饭。”
两人知晓她有话与郑忽讲,知趣地退了下去。
慢悠悠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细嚼,蓁蓁神秘眨着眼睛,轻声儿道:“陈国有矿,在西威将军驻守的土地上,那图,便在将军府内。”
“怪不得!”郑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又望着蓁蓁道,“只为了这个?”
“自然是为了这个!”
小手在胸脯上一拍,蓁蓁自豪仰头,向郑忽挑了挑眉,道,“此图是我给将军府的,千真万确。”
“你给——”郑忽夹起的烤肉停在空中,诧异望着蓁蓁,摇了摇头,“我不信!”
蓁蓁笑嘻嘻道:“我知你疑惑什么!
此矿是我留给三个兄长的,所以,他们和将军府均对此事知情!
太子免应是知晓了此事,想要搜出此图,故而一再想要进府搜查!”
她的神色渐渐肃然,眉头蹙起,沉吟道:“但上次入将军府的人,太子免既然否认,我想亦有可能是此事泄露了。”
实际上,郑忽的人早已打探到,西威将军府内藏着一批人,一批寻找仙姑的人。
但蓁蓁既然爆出更大的料,而且合情合理,他心内虽然只信了三分,却还是点头应下。他会派人私下去查。
水月轩桐林内出现内力深厚的神秘人,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宛丘城。
各种猜测漫天飞,因着舞煞击鼓曾令人痛苦不已,便有人猜测是舞煞,这是大家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
但亦有另外两种不同的说法呼声甚高:江湖中又出新人,亦或是功力深厚做了隐士的江湖前辈现身,刷一刷存在感。而因着此事,各赌场甚至为此下了赌注!
但令宛丘城无聊的贵人们意料不到的是,第二日,此事便有了眉目。
天刚蒙蒙亮,宛丘城西市已经热闹起来。
此处以海鲜为主,初冬时节,交易皆已换成晒干的海货。
民以食为天,在各个市场上,虽有主要交易,但小吃食,是人们永远不败的热爱。
是以,早上出来买吃食的人,均是贵人府上出来的。
一顶小轿从西市南头而来,倏然,前面年轻的轿夫停了脚步,白着脸大叫一声,轿子晃悠两下,停了下来。
后面的轿夫很是气愤,探头骂道:“狗子,你怎么回事?”
轿帘一掀,一个婢女探出头来:“狗子,买糕点误了时辰,我便向贵女说是你捣蛋!”
话方出口,她看到坐在地上抖索的狗子,指了指前方一团血淋淋的锦衣,眸光一转,顿时惊叫起来:“啊——杀人了——”
西市有四个入口,南边入口进的人最少,是以除了这顶小轿,并未有人发现这团血淋淋。
然而婢女的喊声凄厉尖锐,却如同哨子,瞬间惊动了西市里所有人。
有那出来买东西,却喜欢瞧热闹的人,便匆匆跑了过来,生怕被人抢占了有利位置。
不多时,此处便围了满满一圈人。
说起来,地上的这团血淋淋其实是个人,而看他身着的锦衣,应是个贵人。只是浑身血污跪趴在地,紧紧蜷缩成一团,可见其痛苦。
有胆大的男子上前,轻轻戳了他一下,唤道:“贵人!贵人!”
见地上的人无任何回应,他把手搭在此人肩上,轻轻一扳,地上的人一动,吓得看热闹的圈子极速后退了一尺。
然而,那浑身血污的人,却只是翻了个身,姿势未变。
身体虽然向上,头却是紧紧低垂,由此瞧不清他的脸。周围人能够瞧见的,是他胸口处的一个大洞和下身命根处的残缺。
见此情景,先前触碰他的男子亦吓得后退了一步,神色紧张道:“死了!”
人群里却立即有人接话道:“是血煞。”
随后是一片嗡嗡的附和声。
的确,此手法,是血煞的独门手法。但此人瞧不见脸,由此无人认出他是谁。
管理西市的市曹得了消息,立即令人报了案。他则带人急急赶来。
两个戴斗笠的男子从一家肉饼铺子出来,见十来个人匆匆而行,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忙跟了上去。待得望见人圈,亦凑了上去。
这两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身材瘦小。
瘦小男子瞧不见圈内情形,立即一手按住斗笠,如一条鱼,从人缝里钻了进去。
片刻后,又钻了出来,对同伴道:“挖心割命根子,像是血煞的手笔!”
高大健壮的男子点头,道:“此处人杂,早点回吧。”
身材瘦小的男子应了一声,两人见西市南面入口少见人行,便径直从此处离开。
出来西市,周围无人,身材瘦小的男子低低道:“师兄,果真是血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