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心情大好,对着外间道:“墨大,你把蓑衣给我,在此处小心伺候韦神医,我出去一趟,瞧瞧西威将军府处的情形。”
“是!”
“墨风,你继续回鼎福茶馆,有重要消息立即回来禀报。”
“是!”
墨风离开了韦府,郑忽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高几上写了两条信息,分别投入竹管,用蜡封好,方穿了墨大的蓑衣,冲入雨中。
他心内惴惴不安,先去了曹夕姑姊弟的房间,觉得除了见一面蓁蓁,确定她活着,便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此刻的曹夕姑,虽未急得转圈,却是一脸的怔仲,坐在几前发呆。他手拿折扇徐缓扇着,冰冷的风吹在身上,方使得他混乱的思绪,能够有一丝清明。
凤儿端了一杯水,正用勺子一点点喂入蓁蓁口中。曹姬则手扶挽起的纱幔,目光忧虑地望着蓁蓁。
见郑忽来到,曹夕姑豁然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烦躁了,一把拉住他,便来到房里。
曹姬和凤儿见了礼,让出榻前的位置。
郑忽近前,只见蓁蓁如同熟睡,脸上带着安然的表情,只是在她的额头、鼻翼两侧以及下颌上,均出现了一些灰褐色的斑块。
尸斑,郑忽没有见过,但榻上的蓁蓁,脸上虽然生了斑块,但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活着的。为了确定,他伸出食指,到她鼻下,果然,呼吸微微,十分平稳。
他彻底放了心,亦有了心情安慰他人,淡淡笑道:“你们放心,青林这古灵精贵的家伙,没那么容易死,从魅姑处带来的药,韦中快要试完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试完那些药,解药便找出来了。曹夕姑默认。
曹姬却一脸担忧地问道:“若是没有找到解药,又该如何?”
这话直击重点,郑忽心下一沉,他竟然未曾想到这一点,确实是他的疏漏。
但看曹姬大腹便便的笨重模样,他还是安慰道:“韦中说了,这毒并不要命,此次没找到解药,我会想个法子,找魅姑讨要。”
他心里没底,却怕曹夕姑追着问如何讨要,便匆匆告辞。
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暗沉的天色与心境刚好相似。他叹一口气,应着呼啸的风,低低自语道:“青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拾一。”
一个黑影飘然而来。
“你随我去西威将军府,帮你主人了却她的心事。”
拾一犹豫,他向来只听主人的话。
郑忽见此,无奈道:“罢了,你去试药的韦中处,替换墨大出来。”
保护主人为第一要务,只要不离开韦府,便是在保护主人,这是拾一的想法。由此,他爽快应道:“是!”
街上行人稀少,郑忽运起轻功,盏茶功夫,便站在了西威将军府外的一棵桐树上。
只见密密麻麻的金卫淋着雨,如桶围在了将军府外。
几个穿蓑衣的侍卫,各自举着一张大伞,笔直地站在外围。定睛一瞧,便发现伞下分别站着陈免、陈跃、陈杵臼以及一个贵女。
想来,这个贵女便是梅儿了。
有云梯架在府外的槐树上,一个侍卫站在上面,对着西威将军府内喊话:“请将军夫人开门,太子要寻找太子夫人!”
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话,在呼啸的风雨中回旋,让人耳朵生茧,心内生厌。
这明显是陈免的把戏。
郑忽冷笑一声,一根细细的竹管弹出,从陈免背后擦过,弹到了陈跃身上。
陈跃一惊,早有侍卫围住了他,拔剑警惕四顾。
但当陈跃看完这条消息,唇角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把布条递给身侧的杵臼:“老九,你瞧瞧,若果如此人所言,大嫂并不在西威将军府内,父君和大兄该如何应对现在这种局面?!”
杵臼瞄了一眼布条,梅儿探头,尚未瞧见上面的字,陈跃已随手抽走了布条,慢悠悠塞入竹管。
杵臼挑眉,冷哼道:“为了安慰西威将军府,父君或许会禁足大兄一月。”
梅儿听着兄弟俩的谈话,焦急望着杵臼,暗中悄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杵臼唇角微弯,向她悄然眨眼。
“来升,送给太子。”
“是,公子。”
趁着陈跃吩咐来升的空隙,杵臼悄然俯身,在梅儿耳边低语了两句。
梅儿忧虑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杵臼趁此拉住她的手,暗中握紧,轻轻一晃,示意她注意表情。
梅儿唇角笑意更深,迅速抬袖掩住了自己的面庞。
片刻后,来升回来禀报道:“太子说知晓了,已经派人告知国君。
此处行动暂缓。”
站在云梯上的侍卫,被人喊了下去。
重复而讨厌的声音消失,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却依然,让郑忽那颗心,变得寂寥而空洞。
陈跃示意护卫们退后,正要和杵臼去见陈免,却意外又有一根竹管落在他怀里。
他慌忙接住,四下瞥了一眼,确定陈免和他的人没有瞧见,这才将竹管在衣袖里打开,拿出来细瞧。
是一片四方布帛,上面的内容令陈跃大吃一惊。
“因太子夫人得知太子免与公孙吴的一个秘密,若她此时回东宫,处境将极其危险。
而这个秘密,如今陈国国君亦已知晓。
太子夫人是小禾所救,现在一处极安全的住处。
稍候,太子夫人会在宛城酒楼现身,为西威将军府洗清嫌疑。但为了她的安全,依然将有人护送她离开。”
陈跃将布帛递给杵臼,自己蹙眉沉思,猜测这个送信息的人,究竟是何意?
梅儿拉住杵臼的胳膊,与他一起看那片布帛。
读完却心内一沉,觉得她和蓁蓁之间的秘密,似乎便是布帛上所说的秘密,怪不得,非要进府搜查,原来如此!
但金卫们即便入府,亦未必能找到地牢,母亲为何不放人进去察看,以自证清白呢?
梅儿嘟嘴想着,却不妨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想什么?
这下不必怕了!”
若曹姬现身,便能让金卫们离开,那是再好不过。
可是,梅儿暗暗想道:“既然国君知晓了这个秘密,可会善罢甘休?!”
而此时,梧桐树上的郑忽,已经悄然离开,径直前往宛城酒楼。他估摸着,墨大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
他身穿蓑衣带着斗笠,大摇大摆走入宛城酒楼,一路来到二楼之上。
酒楼内的伙计跟在他身后,殷勤地询问着,要给他带路。
他摆手止住伙计的脚步,一人继续前行。
一声猫叫传来,郑忽微笑,吹了一声口哨。
松涛轩的门打开,带了斗笠的墨大,搀着曹姬缓缓而出。
三人站在栏杆处,郑忽又吹了一声口哨,下方大厅内喧嚣的声音豁然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他们三人。
只见曹姬一手抚在鼓起的肚腹上,微微一笑,柔声道:“妾乃太子夫人曹姬。”
大厅里的人愣怔少许,有机灵的带头喊了起来:“给太子夫人请安。”
随后,下面跪倒一片,请安的声音如洪水此起彼伏。
粉色的衣袖轻轻一扬,曹姬柔声道:“免礼,大家归坐,且听妾几句话。”
大厅里的人听话地站起身,却并无人坐下,各自站着,倾听着大厅里荡漾的柔和女声。
“妾今日在此,是要帮西威将军府澄清莫须有的罪名。
前几日因东宫出了一件小事,致使妾昏迷不醒,妾的兄弟太子夕姑得知此事,寻来一位神医,为妾医治。但这位神医有个怪癖,不肯进宫。于是,妾的兄弟只好在城外寻了一处小院,为妾的落脚点。
听闻太子寻妾心切,包围了西威将军府,妾很是惶恐,怕归来之时,西威将军府会误会妾。
由此在酒楼现身:妾未在西威将军府内,而是在城外医治。
只希望,来日大家做个见证。如此,妾心安矣。”
她话音方落,下面便响起杂乱的呼喊,最后,汇集成一个整齐的声音:“请太子夫人放心,草民定不辱使命!”
曹姬手抚着隆起的肚腹,微微施了一礼:“如此,多谢各位,妾告退。”
郑忽和墨大紧跟在她身后,如同她的贴身侍卫,进了雅间松涛轩。
一楼大厅里,先是雅雀无声。
顷刻后,却响起一片嗡嗡声,如同有人捣了蜂巢,蜜蜂全体出动的声音。
仔细听来,全是互相询问的声音。
松涛轩内,郑忽推开后窗,风打着旋儿带着雨丝飞入室内,他闭住气息,探头向外面望望。
昏暗的风雨中,并无一个人影。
心内一安,殷殷道:“墨大,带着太子夫人,路上小心。
我且听听,此处可有有用的信息。”
“是。”
曹姬穿好蓑衣,笨拙趴在墨大背上,墨大一跃,从后窗出去,消失在无边的风雨之中。
郑忽迅速关了后窗,却又打开了前窗。
瞬间,厅内的喧嚷声,蜂拥而入。
有那声音粗浑的,或者尖细的,便从这些喧嚷声里脱颖而出,传入二楼开着的窗户内。
有男子浑厚的声音问:“你可曾听说过,前几日东宫出了何事?”
尖细的声音回道:“未曾听闻,但不会是小事,否则曹姬怎会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