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骨节修长的食指,在拳头捶出的洞口上轻轻划过,木屑刺得姬显君痒而疼,他豁然一笑,如阳光刺破乌云,那张俊逸的脸,瞬间有了煜煜的神采,简直让人难以移开眼睛:“听你的!”
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失去现有思想,变为姬显君死士的姬冥,觉得蓁蓁和姬显君谈论失忆,完全是在吓唬自己,不由淡淡道:“剪掉舌头,这种暴虐行为轻而易举,令人失忆,却不容易。”
叶儿方才亦瞧见了院内的一切,此刻她紧挨着专使,惧怕问道:“夫君,我不要失忆,像院子里的人一样!”
专使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人家刀板上的肉,哪儿有选择的余地?
烛光淡淡,落在姬冥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纱,朦胧神秘,透过这纱望出去,他觉得,这儿的人都疯了。
蓁蓁轻拍着姬显君的胳膊,感叹道:“小叔父的冥叔,胆儿大得很,不如明儿带他去圆润玉器店瞧一瞧,他与店掌柜宋殿似乎很熟。
恰好,他去那边,小姑姑正好来这边与管家交接一下。”
“小禾,听你的!”
姬显君微笑着,桃花眸温柔望着蓁蓁。
那神情,简直像是望着自己心爱的情人,让专使和叶儿受到极大震动,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两人以叔侄相称,难道是为了掩盖王孙君是断袖?!”
姬冥却认出了蓁蓁,虽然她带着胡子。
蓁蓁向姬冥眨眨眼,俏皮挑眉,却对外面道:“唐衣、阿之,你带姬冥去找二总管,看这儿可有地牢之类,且让他安心在此住下。”
门外两人应了一声,进来带走了姬冥。
衣袖一甩,潇洒背到身后,蓁蓁围着专使和叶儿转了两圈,思忖片刻,对姬显君道:“小叔父,我现在认为,与其花费时间从专使口中得到信息,不若令他失忆,让人带他挨个店铺尝尝菜色。
选择人多的大厅,既热闹也吃得起劲,说不定掌柜能认出专使——
如此,这家店面必是鬼王帮的店面!
到时,我直接出面把人变成自己人便是!
哪儿用得着如此啰唆?耽误我好眠!”
窗口吹入的风,带着凉意徐徐而来,专使只觉后背发冷,身子不由紧缩。
烛火微晃,落在蓁蓁不耐烦的脸上,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为耽误她好眠,她方做出如此决定。但专使却明白,自己若不讲点儿什么,恐怕今晚便会失忆。
他早已看清,姬显君对小个子男子言听计从。
在姬显君开口前,专使倏然走了过来,诚恳望着他道:“说起鬼王帮的产业,因常帮魅姑下来传递信息,或者视察,各国间的联络点,小的自是知晓。
而铺面,亦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若是王孙不嫌弃,等明儿小的一一写来,算给公孙的见面礼,如何?”
姬显君的食指在高几上一点,剑眉一挑,笑望着他道:“那感情好!
只是我不知专使名姓,还望告知。”
“小的宋鑫。”
姬显君点了点头,蓁蓁却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软糯糯道:“小叔父,我困了!”
这撒娇的声音,与那胡子茬怎么瞧,怎么不搭。
宋鑫一愣,忙道:“此处院落闲置房间多得很,王孙留下休息便是。”
姬显君点头,拉着蓁蓁出门而去。
宋鑫听到蓁蓁在门外吩咐:“阿石,去找大管家,派两人前来看守此处,人来了,你们便找间空房歇息。”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宋鑫却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蹙眉思索,他对这个诡计多端且果断的瘦小男子,除了钦佩之外,如今多了一丝怀疑。
方才离开前的那动作,怎么瞧,也像是女子的撒娇!
而她唤姬显君小叔父,显然是姬显君的侄儿。可是姬显君哪儿来的侄儿?
虽然姬显玄早已娶亲,但他却更喜欢小童,所以他府内只有一个正妻,却无所出。听闻他有一个几岁的私生子,前些日子被人杀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而这个小胡子,瞧着却有二十岁左右。
那么,这个小胡子究竟是谁?!
次日,住在南城三巷姬府内的蓁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骄阳当空,白云朵朵,真是一个极好的日子。蓁蓁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在唐衣和阿之的服侍下,经过一番洗漱,方问道:“小叔父呢?
可是没起?”
唐衣笑道:“主人的小叔父,早已带了姬冥前往玉器店,说让主人等着,最迟巳时末必会回来。”
此时已是巳时初,蓁蓁点头,用过早饭后道:“我们且去西城六巷瞧瞧,然后回茶馆,转一圈再回来。”
“是。”
西城六巷,风府。
满院的红绸和红灯笼,依然昭示着喜庆的气氛。蓁蓁大步从其间穿过,远远便望见了桐树下对坐的毒剑夫妇,而周围,并未有侍女,显然是被他们支开了。
毒剑亦望见了蓁蓁,转首与丽影说了句什么,两人便起身迎了上来。
走得近些,蓁蓁便望见毒剑一侧脸上微红,不知是抹了什么。
当走至面前,她方发觉,原来竟是一个红艳艳的唇形口脂!
不必说,这口脂必是丽影的杰作。蓁蓁假嗽一声,忍住笑,挑眉道:“恭喜大掌门抱得佳人归!放你十日假,在家中陪陪丽影,若有急事儿,我会让人来找你!”
毒剑当即道谢不迭,丽影亦施礼道谢。
蓁蓁不想打扰新婚夫妇的独处时光,开门见山道:“昨儿那青衣男子三儿,我今儿要带走,一来免得大掌门夫人触景生情,二来我需用他行事。”
虽不知蓁蓁带走三儿要做什么,但毒剑知晓,蓁蓁要做的事,必是事关大局之事。
何况留着三儿,他心内确实不安。
于是,他拱手道:“主人英明!”
离开前,蓁蓁取出两根竹管,递给毒剑道:“师父决定今儿去洛邑姬府,你把其中一根发到洛邑,一根给师父当做信物。”
毒剑应了。
离开风府,蓁蓁便和唐衣、阿之前往鼎福茶馆后院。
转儿蓦然见到蓁蓁,惊喜万分,忙将一个木盒递给蓁蓁:“鱼儿姐姐昨夜回来过,说是主人母亲捎给主人的,请主人自己定夺。”
随后,又默默拿出两根红蜡封竹管放到几上。
打开木盒,蓁蓁捻起里面的丝帕,只见上面写道:“蓁儿,梅儿在宫内安好,莫担心。
给梅儿投点绛之毒的,是王府内一个妾室,而她女儿,现如今记到将军夫人名下,你或许知晓此人。
将军夫人震怒,当即用一杯鸠酒结果了那妾室,但妾室的女儿,将军夫人需用她与公孙吴结亲,是以未对她下手。只让人把她在将军府内软禁了。
此事查清后,将军夫人进宫,请母亲带她去见你父君,求你父君赐婚。
母亲未曾料到,将军夫人瞧着直爽,竟是个心细的,为免你九兄与梅儿婚事出差错,求了两道旨意。
一道为梅儿与你九兄,另一道则为记到她名下的妾室女儿与公孙吴。
你父君听将军夫人说,你曾在水月轩救过梅儿,感慨万千,说他的一番苦心,如今终于结果了!
当初故意借着你是王女的身份,不准你回宫,是为了让你在外面历练,如今成果斐然,也该召唤你回宫了。
母亲猜不透你父君所想,若你不想回宫,便离开洛邑。
若想回来,便等个机会去你二兄府上,让他带你进宫便是。
最近宫内不太平,鱼儿帮了不少忙,母亲想着,让她先在宫内留下,你要是需要她,给母亲捎信,母亲再让她出去。”
一气读完,蓁蓁的娥眉早已凝聚起来。父君让自己回宫,绝不会是因为自己救了梅儿,那夜姬显玄进陈宫,她曾亲自出手,父君莫不是得知了些什么。
但她暂时不会进宫,鬼王帮的产业,她需要慢慢寻找梳理,若全部给小叔父和小姑姑找回,每家店分她三分之一的利润,她若想做什么事,便再也不必惦记暗洞里的金银了。
心里做了决定,她神色瞬间轻松无比,把丝帕叠好放入木盒,对转儿道:“今晚若鱼儿再来,你告诉她,我说了,不急。
让她在宫内继续保护母亲和二嫂。”
“是。”
蓝眸转到竹管上,蓁蓁心内隐隐起了期待,她三下五除二拨开红蜡,抽出细长的布帛,唇角微弯,读了起来。
“青林,今日琪姜邀请我参加菊蟹宴,幸而大军到了,躲过了这一劫。
她的火热,让我寝食难安。”
读到此处,蓁蓁翻了个白眼,心内暗道:寝食难安?
琪姜的热情,点燃了他的爱,所以心火燎原,寝食难安么?!
白眼翻完,蓝眸又落在布条上:“躲的了一时,却躲不过晚上的刻意等待。
因午间未去螃蟹菊花宴,她便派人送了一筐肥美的螃蟹。
晚饭后小憩,墨大说有人前来探望,却不知是谁。我走出营地,去看这位神秘人物,那知竟是琪姜公女,问询螃蟹味道如何,菊花酒是否可口?哎,情难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