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月的刘成,停止了捶头,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紧抱住丽影,道:“或许我们无缘,我会送你回去,放心。”
有五道气息渐渐靠近此处,蓁蓁早已经感应到,但她觉得内力深厚的刘成在此,自己不必过早打草惊蛇。
可是,他们居然落脚在近处树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送蔡谋来此的暗卫,居然不知去向,这就有点儿不对味儿了。
嘴上的狗尾穗,被蓁蓁吐出,轻飘飘落在刘成丈八开外。
蓁蓁慢悠悠道:“师父,该回去了。
在此处谈情说爱,等于跟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何不同?”
那边刘成抱起丽影,苦涩道:“不是有你在么?
你替师父善后!”
一个旋身,抱着丽影飞跃而起,顷刻间不见了踪迹。
有两道身形现身,想要追踪刘成,可惜,被两片树叶击晕在地。
蓁蓁问道:“是你的人,公孙?”
蔡谋望着天上那轮明月,不答。
陡然有两枚暗器袭来,月光下寒光闪闪。
但这暗器却是分上下两路,只针对蓁蓁!
房顶仅两人,他们想要杀的却只有她!
蓁蓁有了答案,心思微转,暗运内力,弹了回去。
岂知第三枚暗器,无声无息,几乎细小无痕。
若非蓁蓁耳力异于常人,恐怕已经中招。
而这,彻底激起蓁蓁的怒火,她轻描淡写扬袖,几片树叶围绕树上的人转了一圈,陡然击向他们!
“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响后,树上落下三个黑影。
而蓁蓁,冷哼一声,瞬间便消失在暗影里。
“隔空飞物,百闻不如一见,十三,我发觉自己更喜欢你了!”
那棵狗尾草已没了穗儿,蔡谋喃喃自语,掐下一段带叶的细颈,学着蓁蓁,斜斜叼在了嘴上,默默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出神。
两道黑影落在楼顶,一个悠然走向蔡谋,一个倏然隐入暗处。
黑影的声音低沉悠扬,十分入耳:“公孙可死心了?!
若能用我五个侍卫,换你的清醒,我亦觉得值!”
蔡谋把狗尾草细颈捏在手里,轻轻旋转着:“冯兄,她答应从郑忽处探听消息,但尚未得到回音。”
月光下,宋冯的脸泛着温润的光芒,黑眸却一片冰冷:“公孙是聪明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不要动心,是我们合作的前提。”
蔡谋未置可否,默了一瞬,道:“荷花图到手,矿脉图一人一半!
至于个人私事,我希望冯兄莫要管得太宽!”
坐在蔡谋的身侧,公子冯苦口婆心道:“此女古灵精怪,诡计多端,为兄只是提醒你!”
这种提醒对于蔡谋并无用处,他望着象征团圆的圆月,想如果下次与蓁蓁见面,如何才能留住她。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去而复返的蓁蓁,望着楼顶上坐着的两个熟悉身影,嘲讽一笑,无声离开。
北城十二巷。
小院里,侍女和婆子们团团围坐一处,低低私语。
梨花则心浮气躁地在院内走来走去;转儿跟在她身后,像个跟屁虫。
六剑客站在大门外,伸长了脖子,等着主人的去而复返。
冲剑失望地摇着长颈鹿脖道:“这么久了,主人还没回来,飞剑,你去通知大兄一声,我们四处找找。
莫要到明儿,大兄来了,新娘却没找到,闹得大兄没脸。”
一跃落在树枝上的飞剑,忽然手指飞掠而来的一个身影,惊喜道:“你们瞧,那不是主人?”
而此时,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丽影缓缓走出,神色淡淡道:“大家都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翌日,天刚蒙蒙亮,蓁蓁便起来了。转儿服侍她洗漱后,打开梳妆盒,拿出一根封着红蜡的竹管,递给蓁蓁:“主人,这是昨儿送来的。
转儿怕弄丢了,故而放到此处。”
里面居然是一片丝帕,上面写道:“青林,今晚野外射猎烤肉,让我想起与你在洛邑的相遇。
那时,你颇谦虚,称我为师父。
后来在地洞遇到刘成,我们才变为师兄妹。
现在想来,当‘师父’的那段时光,真是美好!
琪姜公女也在,只是,她对我比对烤肉更感兴趣!”
蓁蓁暗暗翻了个白眼,低低“呸”了一声,继续向下看:“当时你女扮男装自称杵臼,我竟然丝毫未曾起疑!
若非在游龙阁救你,发现了端倪,不知被你这只小狐狸骗到何时!
今晚的烤肉酱料是我调的,引来一片赞扬。
但我却在想,若你吃到此肉,会说什么!
哎,时间过得真慢,想你想得,竟差点儿把一个小侍从当做你!”
“噗嗤”一笑,蓁蓁把丝帕放入竹管,收入专门放竹管的木盒里,便和转儿来到毒剑和丽影即将大婚的新房。
毒剑已骑着高头大马前去迎娶,院内暂时十分清净。
小团上前见礼,对蓁蓁道:“昨晚子时,刘武师与大掌门在房顶赏月,坐了一个时辰。”
这恐怕不是赏月,是刘成决定放手,与毒剑敞开心扉的一次畅谈。
当朝阳升起时,毒剑迎新娘进门了。
他一身红衣,脸上红光满面,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婚礼进行得异常顺利,在夫妻对拜环节,六剑客分作两组,三人在毒剑身侧,三人在丽影身侧,各自推着二人头碰头。
毒剑怕伤到丽影,故意把头歪向一侧,结果侧脸擦到丽影的红盖头,直接把它擦落在地。
丽影满面娇羞,来不及捡起红盖头,却被剑客们拥到了毒剑的怀里。
这还不算,摁着毒剑的头,当着众人的面,吻了丽影的面颊。
在这个喜庆之日,毒剑不仅未恼兄弟们的闹腾,反而一直咧着嘴,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儿。
飞剑翘着兰花指,尖声尖气道:“嫂嫂,来而不往非礼也,亲大兄一个!”
其余的五剑客,立刻跟着起哄:“嫂嫂,来而不往非礼也,亲大兄一个!”
毒剑笑道:“兄弟们,你嫂子脸皮薄,别闹她!”
六剑客完全无视毒剑话,继续齐声呼喝:“嫂嫂,来而不往非礼也,亲大兄一个!”
丽影的脸比身上的嫁衣还红,她抬头望着毒剑,最终踮起脚尖仰头,轻轻吻上毒剑的面颊。然而,在她即将低头时,透过毒剑的肩头,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男子闯入了她眼帘。
她怔怔望着他,脸上现出极度惊恐的神情,一只手从毒剑肩头伸出,指着男子,“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拥丽影在怀的毒剑,察觉到丽影身体的颤抖,转首一望,见她如此惊恐,立即转身,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立即对那青衣男子道:“你过来!”
男子向周围望着,见所有人都避开了,便知是唤自己,于是向毒剑走了过去。
他有三十几岁光景,脸虽然晒得黝黑,但模样却生得颇俊秀。
尤其是一双蓝眸,晶亮异常,骨碌碌一转,似乎便能望到人的心里。
“小团,他是谁?”毒剑问道。
小团慌忙走出,道:“禀大掌门,是新来的园丁。”
毒剑一只手用力抱住丽影,以免她瘫软,柔声在她耳边问道:“娘子,你认识他?”
丽影望着男子,把自己紧紧缩入毒剑怀里,低低道:“是魅姑,她是魅姑,她要杀我!”
魅姑貌似是女子的名字,而面前明明是个男子!
毒剑心思百转,知晓丽影忆起了前尘往事,便道:“别怕,有夫君在,谁也别想杀你!”
蓁蓁与梨花无声对视一眼,心内吸了口冷气。
她捡起丽影的红盖头重新盖到她头上,向喊礼的陈护挑眉,他立即会意,高声唱喏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毒剑深深望了一眼青衣男子,抱起丽影进了洞房,六剑客随后跟随。
院内观礼的没有外人,只有蓁蓁、梨花、六剑客和茶馆的几个女孩儿,以及一些仆从们。
青衣男子有些愣怔,不知自己为何会把新娘吓得哆嗦,而且唤他做什么“魅姑”。
梨花来到青衣男子面前,对他道:“你随我来。”
小团跟着他们俩,一起进了一间客房。
阳光从窗口穿入,落在雪白的墙上,闪着耀目的光。
青衣男子站在房内的光影里,半边身体沐浴着阳光,显得另外半边身子格外阴暗。
桃花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亦无辜地回望着梨花。
“你叫什么名字?
父母姐妹何在?
一直住在宛丘城么?”
迫不及待的声音,显示着梨花内心无处安放地焦躁。
青衣男子施了一礼,光影里的半边脸似有笑意一闪即逝,不徐不疾答道:“小人三儿,父母双亡。
从前在宋国,今年主人全家遭贼人杀害,小的方辗转被卖到此处。”
瞧他的神情,似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梨花便又问道:“你可知晓魅姑是谁?”
青衣男子道:“三儿从未听闻过此名!”
本以为出现的突破点再次消失,梨花失望地离开了。
小团对三儿道:“你可识字?
若识字,便跟着我吧。”
三儿抬起那双异常晶亮的蓝眸,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着点头。
毒剑和丽影大婚这日,刘成没有出现。
蓁蓁观礼完成,便去了梧桐小院。
而此刻的刘成,正站在葡萄架下,望着空荡荡的秋千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