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店后院有一棵苹果树。
苹果已熟,梨花昨儿让人把苹果全摘下来,左邻右舍分了些,余下不少,她决定做些果子酒。
丽影很是兴奋,跟在梨花身后,忙前忙后地打下手。
毒剑觉得无聊,坐在院子里,看她们俩忙活。
之前梨花把圆形波纹铜佩饰送给了蓁蓁做见面礼,后来见到养母,养母问她圆形波纹铜佩饰哪儿去了?
怎么不带在身上?
那可是襁褓中物件,带着它,说不定亲人瞧见,会因此而找到她。
于是,梨花画了个样子,找巧手工匠又重新打了一个,偏偏昨儿下午做好送来。
丽影见到这枚圆形波纹铜佩饰,激动地双眼放光,在院子里不断转圈儿,低低嘟囔着:“啊,姊姊的宝贝!
姊姊的宝贝!”
嘟哝几声后,忽然跑到侍女面前,一把抢过圆形波纹铜佩饰,神色慌张地把它塞入梨花怀里,拉着梨花的手,便向后门跑去:“姊姊快跑!
他们追来了!
好多人,快跑!”
梨花拽住她,毒剑见此,忙上来抱住她。
她在毒剑怀里却不断挣扎:“姊姊快跑!
别担心金儿和贝儿,我会安全带走他们的!”
梨花直觉丽影嘴里的“金儿和贝儿”,就是姬显君和她,于是便问道:“谁在追我们?”
在毒剑怀里的丽影急得跺脚,双眼血红望着梨花:“那个自称王孙的人派来的刺客!
姊姊,你忘记了?!”
说完,狠狠在毒剑胳膊上咬了一口。
但毒剑却没有放开她,任由胳膊上的鲜血滴落在地。
丽影嚎啕大哭:“姊姊,你听妹妹一句话,他们曾经杀过妹妹,刺客们追到悬崖边,妹妹别无生路,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奶母活着时,说是她迫不得已放弃了贝儿……”
凄惨的哭声,令人动容。
梨花不知该如何回应,灵机一动,道:“妹妹,刺客们被护卫赶跑了,你随我回房歇息如何?”
一句话,令得丽影止住了失控的情绪,她睁开泪眼,四下张望,见院子里除了几个婢女外,并无外人,脸上带着泪花豁然笑了:“护卫们真厉害,姊姊!”
随即却又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片刻,愁容满面道:“他们确实走了,可是,万一他们再回来呢?”
梨花望着丽影,不知她受到了怎样的惊吓,即便告知她安全了,她怎会还如此胆战心惊。
于是道:“放心,这一次,护卫很多,而且还会有更过护卫过来,保护我们的。”
丽影暂且相信了梨花,一抬头望见毒剑,顿时惊叫起来:“刺客!刺客!刺客呀——”
她的声音尖而高,简直要穿透人的耳膜。
毒剑登时黑了脸,气得七窍生烟的他,一把捂住了丽影的嘴,顷刻间,后院里恢复了安静。
但丽影那惊惧的眼神告诉他,她不认识他!
毒剑的一颗真心,瞬间遭到一万点暴击,承受不住的他,放开了丽影,独自默默回了房间。
而自由了的丽影,立即跑到梨花身边,指着毒剑的背影低低道:“姊姊,那人是刺客,你快点儿让护卫把他抓走!”
恩爱的恋人,转眼便不认识,梨花也傻了眼。
但看着丽影惊惧不安的模样,便安慰她道:“你快进房躲起来,我让人把护卫们叫来。”
丽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一切,皱眉想了半天,倏然诧异地瞪大了眼眸,惊讶道:“姊姊,现在天虽暖,但你身子弱,岂可到院子里吹风?”
她见梨花站立不动,且用极其怪异的目光望着她,瞬间心慌地摇头,连连后退:“姊姊,不是我!
贝儿,我们的奶母说了,是稳婆抱走的!”
见梨花仍旧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她,丽影指着院子里的侍女道:“奶母说,她们都瞧见了,是稳婆偷偷带走的。”
梨花小心翼翼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丽影瞬间泪流满面,一下子抱住梨花的腰,哭道:“姊姊若信任妹妹,妹妹便带侍女为姊姊找回贝儿。
但姊姊不能去,你身子病着,如今还在吃药,万一那些人路上派人暗杀姊姊,那可如何是好?”
一串又一串的话语里,梨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轻轻扳起丽影的脸,四目对视,梨花的眸中隐着淡淡的忧伤:“妹妹,何谓——
万一那些人路上派人暗杀姊姊?
姊姊不知,是谁在追杀姊姊,还请妹妹告知!”
谁知丽影意识再次混乱,她眯起眼睛望着她,目光却似穿过她望着远方,冷冷道:“你是谁?
为何来套我的话?”
梨花是梨花,从来没有变过,她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啊!”
丽影陡然惊叫,伸手指着梨花,满脸地愤恨,双眸似要喷出火来,恍然大悟般道,“我知晓了,你便是抱走贝儿的稳婆,我奶母说过,是你掐死了她!
你个恶魔!
我与你拼了!”
发怒的丽影像一头暴躁的母牛,垂首直冲过来,谁知却被梨花牢牢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妹妹,我是姊姊呀!
你可瞧清楚了?!”
柔软的声音拉回了丽影的臆想,她抬起头来,哭得哽咽难抬:“姊姊,我们奶母说,她找到了贝儿!
只是,只是,她脖子被人掐得乌青,差点……
幸好尚有一口气在!
可是刺客到了,奶母没有带走贝儿,便把姊姊的铜佩饰放到了贝儿的被褥里,又用草遮掩了一番!
但愿能有人发现贝儿,好好抚养她长大!
姊姊,别怕,等贝儿长大了,她带着那铜佩饰,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她!
姊姊,你怎么了?
莫吓唬妹妹,奶母曾说贝儿有福,定会遇到个好人家收养的!”
当年的一切真相,在丽影犯病后,渐渐浮出水面。
梨花心内亦痛心丽影的姊姊,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个女子,刚刚生下双胞胎,便被人抱走了一个,掐得半死,抛在路边!
奶母即便找到,却因刺客无奈放弃,幸而,自己被养母遇见!
强忍着心酸,梨花抱着丽影,问道:“妹妹去往那儿?
去找贝儿吗?
我们的奶母呢?”
丽影身子一震,打了个寒颤,瑟瑟抖了半天,可怜巴巴道:“姊姊,妹妹私自出院,被管家姬冥捉住,要打妹妹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姊姊拼死护住妹妹,妹妹只挨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地躺了两个月,才能下榻!
妹妹不敢出去了!
我们的奶母,在姊姊处中毒死去,所以姐姐才把妹妹带来的,姐姐已经忘了?”
一百大板!
那不是要人命吗!
梨花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管家姬冥,不仅以下犯上,更是狠毒至极!
但她极想知晓金儿是否在母亲处,便故作四下寻找的样子问道:“金儿呢?”
丽影一反方才可怜巴巴的模样,柔声道:“姊姊,金儿在姬冥处,又健康又壮实,你瞧!”
她在怀里掏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拿出来,一脸诧异道:“妹妹去看了金儿,请画师画了像,可是画像不知落到哪儿了,我明明贴身放着的——”
梨花不忍再捉弄丽影,便笑了起来:“妹妹给姊姊看过了,多谢妹妹!”
丽影红了脸,连连摆手,随后却道:“姊姊,妹妹瞧见姬冥如今在金儿院里,那人与姬冥走得近,会不会暗中对金儿下手?”
她用力绞着帕子,咬住下唇思索片刻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把金儿偷出来,姊姊和金儿逃走如何?”
这个丽影,对自己的姊姊和外甥确实是拼死相护。
梨花心内感动异常,但她想知晓是谁在背后戕害母子三人!
桃花眸微微一转,她亦柔声道:“妹妹,只要你能带来金儿的画像,姊姊便心安了。
只是,那个与姬冥走得近的人是谁?
姊姊怎么不记得了?”
丽影仿佛不认识梨花一眼,围着她转了三圈,方才皱眉道:“若非你真是姊姊,妹妹都要怀疑你被人下药忘记前尘往事了!
那人便是我们天天念叨的,养在外面的,王爷与风尘女的私生子!”
梨花演得惟妙惟肖,拍着脑袋苦恼道:“姊姊当真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丽影眨眨眼,附耳低低道:“那女子为他起名姬玄,后知晓这一辈排“显”,又改为姬显玄,至今未曾上王族族谱。
我们的金儿,一出生便上了王族族谱。”
姬显玄!
不知此人可还活着?
若活着,弟弟的处境岂非十分危险?
梨花得知真相,反而更加担忧!
只能温柔了语气,继续套话道:“如此讲来,此人最危险!
姊姊觉得妹妹把金儿偷出来的主意甚好,不如我们试一试?”
丽影的眼神又开始迷茫,似乎在穿过一切,望向曾经的回忆。
身体渐渐僵硬,表情如同天上的火烧云,不断变幻着,先是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的急切,随后是瞠目震惊,再缓缓变为瑟瑟的惧怕。
她全身发抖,牙齿格格打战,声音里满是恐惧意味,低低呜咽着,哀鸣着:“我没有矿脉图,没有!
姊姊也没有矿脉图!
求求你们,放过姊姊!”
说着说着,突然瘫软在地,喃喃自语起来:“姊姊,是你吗?
你让妹妹快些逃走?那金儿怎么办?
你怎么办?好,你答应保重,妹妹便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