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为蓁蓁续上茶,姿态优雅地拂袖,倾身向着蓁蓁,竟毫不隐瞒道:“小郎,玉清榻下有处暗道,可通向一个唯有娟娘方可进入的房间,小麦此去便是偷听。”
她的声音低低的,极其柔和,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如此坦诚相待,令蓁蓁讶然,说起来,她们不过只是见过两面而已。
互相的底,都未曾摸透,玉清竟敢直言相告?
或者说,只是用几句话敷衍?
玉清像是猜到她的想法,继续道:“里面有一个极高的面具男子,正在给娟娘下令,要求她利用醉仙楼的所有姑娘,通过来往的客人,迅速查找杀害夏娘子母子的凶手。”
一口茶呛在喉中,蓁蓁连连“咳”着,脸上却是笑意盎然:“呃,终于敢露面了,想不到竟被我猜中,这家伙未曾离开洛邑。”
玉清一脸懵,娥眉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蓁蓁“刷”地合起折骨扇,自以为潇洒地插到腰间,漫不经心把垂纱斗笠带上,挑眉道:“恕我冒昧,能否进入暗道一观?”
“啊,难道你是——”
玉清娥眉一展,蓝眸闪灼着恍然大悟的光芒,她似乎得到了答案,但立即刹住了话头,连连点头:“可以,小郎请。”
足尖一点,蓁蓁已然到了榻下,玉清手抚着胸口暗惊,紧闭樱唇摁住了那声惊呼。
暗道不长,蓁蓁施展轻功,瞬息便到了尽头,但上面,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又等了片刻,终是忍耐不住,推开出口的木板,一跃而出。
坐在几前凝眉沉思的老鸨,望见突然出现的蓁蓁,吓了一跳,嘴唇哆嗦片刻,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蓁蓁环顾四周:“人呢?”
回过神的老鸨,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道:“走,走了。”
蓁蓁的声音带了丝冷厉:“从哪儿走的?”
“暗道。”
老鸨立即起身,打开墙上一扇暗门,进入蓁蓁和郑忽偷听的房间,旋动高几上的仙鹤展翅铜香炉,轻声儿道:“就是这儿,他来此处,是要娟娘调查杀害夏娘子母子的凶手。”
蓁蓁见她并未隐瞒,脸色和缓下来,笑道:“你自去忙你的,我下去瞅瞅。”
说完,便进了暗道。
暗道门徐徐合上,烛光闪烁,在暗道里像是大蟒的眼睛,有些诡异地眨呀眨。
仙鹤展翅铜香炉上方,细细的烟缓缓上升,在淡淡的烛光中弥漫,像是一个巨大的晕圈,让蓁蓁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
她慌忙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咽下,正要继续向前,眼前的一切剧烈摇晃起来,她立即停下,肩膀斜靠到冰凉的暗道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极微弱的气息向着她而来,蓁蓁晃了晃脑袋,向着气息方向转身,辨出气息有三人。
她轻眨蓝眸,烛火依旧像大蟒的眼睛,诡异异常,而意识却在渐渐模糊。
她又倒出两粒药丸,想要咀嚼,然而牙齿竟然没有一丝力气!
这一惊,让她顿时满身冷汗!她努力让自己镇静,缓缓咽下药丸,用力咬住舌尖,轻微的痛感传来,她感到意识似乎清明了些。
心内稍安,咽下满口唾液,她期望解药能尽快发挥作用。
气息已经进入几丈内,她的目光落在模糊的衣袖上,悄然运起内力,但她可悲的发现,身体内的内力像是被人掏空,如今只余一成内力。
三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虽然用了轻功,脚步声却清晰可辨。
红绫在衣袖内忍耐不住,暗暗探头探脑。
蓁蓁闭目,全神贯注将最后的内力倾入,三条红绫似蛟龙出海,从衣袖内飞跃而出,奔向气息所在之地。
有武器相撞声传来,她没有睁开眼睛,一个粗浑声音惊喜道:“竟然有猎物?!”
另一个暗沉的男声道:“你瞧清楚,我的大兄,是红绫!
掳走小郎的就是红绫!”
有两人参差不齐“啊”了一声。
耳边萦绕着呼呼的风声,她根据风声的凌冽程度,两手操控着红绫。
一成的内力,隔空飞物是不可能,只有用最笨的方法搏斗。
然而,三个人,内力均超过她,在发现红绫的主人是谁后,三人更是小心翼翼。
“嗤嗤嗤”,三条红绫同时被长剑割断一截,而她,则“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哈哈,她吐血了!”
粗浑声音觉得胜利在望,笑得十分开心。
暗沉声音则阴恻恻道:“劝你放弃抵抗,说不定能给你一个全尸!”
此刻的三人近在咫尺,已属近身搏斗,若被捉住,死路一条,而继续迎战,尚有一丝生机。蓁蓁冷哼一声,拼出全力咬牙道:“休想!”
红绫悠然飘起,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刚劲有力,粗浑男声笑声再起:“哈哈哈,你受了内伤,已无内力,瞧瞧,红绫就像一片破布!”
“噗”,一口鲜血飞来,喷了他满脸!
他瞪起那对小眯眯眼,狠厉道:“想死,老子成全你!”
蓁蓁只觉心口疼得利害,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运起最后的内力——呀,内力怎么突然像是恢复了?
十成内力一出,三人均被震翻在地,口吐鲜血。
而蓁蓁,只觉胸口气息翻滚不休,亦控制不住,又喷出一口血。但她随即觉得舒服多了。
红绫熟练地环绕上三人的脖颈,她用手背擦着嘴角的鲜血,轻声儿问道:“你们的主人呢?
在贵财茶店还是走了?”
三人不做声,蓁蓁收紧一条红绫,一人瞬间被拖起。
见另外两人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她冷笑着收紧另一条红绫,此人立即举起双手,说道:“主人尚在房内。”
在他说完时,蓁蓁顺势弹入他口中一粒药丸,他震惊,但那药丸已经落入腹内。
蓁蓁又给另外两人各喂一丸,松开红绫笑道:“每月的这一日,可到醉仙楼领取解药,超过一日,此毒便会烂肠而亡。
不必找人解毒,此毒乃毒圣新近才出,解药么,他研制了五年!
普通医者,恐怕十年也难研制出来。”
说完,她转身向着暗到尽头跑去。
然而,她却扑了一个空。
上面的房间空无一人,仙鹤展翅铜香炉上方的烟雾,却格外黑浓。她本能地掏出药瓶,又抛入口中两粒药丸,随后无声无息离开。
一刻钟后,几个带剑男子在从院内出现,进入贵财茶馆主人的房间。
随后,戴着面具的贵财茶店主人现身,他命令道:“去暗道瞧瞧。”
暗道里静悄悄的,快要走到尽头时,一个黑衣人滑了一跤。
他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抿了一下,放到鼻下,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令得他皱起了眉头。
从袖中取出雪白的帕子,在湿滑处轻轻一按,帕子上立马出现了暗红的血迹。
帕子挨次传到最后一个人,此人当即回去禀报,其余人继续前进,进入醉仙楼。
上面的房间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几人来到醉仙楼大门外,老鸨此刻正在台上,隆重宣布玉清的出场。
醉仙楼前一片沸腾的景象,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掌声混合在一起,响成一片。
台上玉清一身白衣缓缓出场,清纯的形象登时征服了那些未曾谋面的普通人。
而她只是点头,玉手轻轻一举,似在与他们每一个人打着招呼。
人圈外的蓁蓁,亦抬手向台上举起,在乐声响起时,心情异常愉悦地离开了此地。
此行危险,却总算不虚此行,在贵财茶店身边留下了三双眼睛。
翌日一早,蓁蓁踏上了归程。
荣娘千叮咛万嘱咐,并把府内郑忽调来的护卫们,要给蓁蓁带上一半。
蓁蓁拗不过她,只得挽住她的胳膊,用肃然的神情,认真道:“荣娘,姬府现今并不安全,我离开之后,尤其如此。
这些护卫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别人打扰,但若是我,带上这些人上路,反而目标太大,成了累赘。”
荣娘紧紧抱住蓁蓁,泪水哗然而下:“小禾,你若不嫌弃,便带上荣娘吧!
天涯海角,荣娘也愿意跟着!”
蓁蓁轻轻用帕子为她拭泪,她却哭得哽咽难抬。
蓁蓁知晓,她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亲人和依托。
为了安她的心,她悄然附耳道:“荣娘,姬府非常重要!
前院的伙计皆是为小禾探听消息的,你在此处镇着,此处会更安全。
而且,等我把外面的事情了了,还会来看你。
若你有事,或者想我了,也可找管家,让他把你的信传给我。”
荣娘听了这番话,终于抬头,擦干泪痕,挥手送行:“路上小心,记得早些儿回来。”
两辆马车载着荣娘的爱,踏上了新的征程。
几人晓行夜宿,五天后的巳时,马车进入了宛丘城。
再见阔别多日的宛丘,蓁蓁感慨万千。
一个在宫内长大的人,因着国君公开她的养女身份,如今回宫却要偷偷摸摸。
鼎福茶馆生意兴隆,不过巳时末,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毒剑带着两辆马车直入后院,蓁蓁和鱼儿则施施然进了大厅。
若要知晓最新的消息,在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盏茶功夫,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