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睛百长唯恐人听不到一般,大声道:“方才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仙姑的人,所以来迟了。”他低头指着自己受伤的脚腕,一副惊吓的表情神秘兮兮道,“仙姑派来的那个人,一直躲在树上,用——”
“石子”两个字已经含在口中,但他突然觉得不够分量,心思电转,把“石子”换成了防不胜防更锋利的“暗箭”:“用暗箭伤了我们!我带来的人,少有不受伤的。就连我的马,都被伤了腿,走不了路了。”
他的话顿时勾起高个百长的回忆,立刻附和:“我们也遇到了自称仙姑派来的人,”同病相怜,他便把自己那可怕的经历讲了出来,“此人被兵士们围住,眼瞧着要败下阵来,那个所谓的仙姑好巧便来了,谁也没有瞧清是怎么回事儿,两个兵士便身首异处!围着那人的兵士,他们的右臂,同时被击伤了!”
低低的一声“啊——”,却是门房发出的。
抬手微微一压,大眼睛百长似乎是要压住门房的震惊,完全放开了声音道:“方才在前院,各处皆搜查完了,我出外问另外两队的副百长,他们的百长哪儿去了?他们告诉我,皆是路上遇到了仙姑的人,一个是出言不逊被仙姑的人身首异处,一个不听仙姑的人安排改路而行,亦被身首异处!”
高个百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他的脑袋还长在上面,实在是个奇迹!当时,他只以为那个自称仙姑的人是个疯子,等兵士们围住他,他便在一侧看热闹,后来有家奴前来禀报,怀孕三月的妻子流产了,他便与家奴走到路边,详细问了问情况。
当他听到兵士们的惊呼声时,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打马过去一瞧,却见被围住的男子翘着二郎腿虚虚坐在队伍前面,伸出食指向他们勾着,让他们过去,他当时并不清楚情况,只是直觉告诉他,前面有陷阱,便吩咐立即改道。后来听副百长汇报了发生的事情,他才发现,这次下意识的改道,救了所有人。如今,与同行交流,他当时那个英明的决定,救得其实是自己的命!
一阵风吹过,枝摇叶摆,带来了秋日舒爽的凉意。可是围在一起的三个人,却分明感到了从心底钻出的一股冰冷,在身上的每一处毛孔内蔓延。
大眼睛百长以手撑地站起,虚点了点那条瘸了的脚,恨恨道:“大家都是根据仙姑的要求改道的,如果有人敢诬陷我们三个,我——”
“呜呜——”
他的嘴又被高个百长捂住了,气得那双大眼睛差点儿从眼眶里瞪出来!
高个百长道:“你不要命了,我们还要命!回去禀报这些是正事,在这儿胡乱扬言,那就成威胁了,上头那位岂不是要被激怒?!”
“呜呜——”
阳光偏移,树影微斜,围着的三人,此时完完全全站在了大太阳下面。
大眼睛百长会说话的眼睛眨呀眨,乞求地望着门房。而门房面对着耀眼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眸。
前行一步,门房拍了拍高个百长道:“放开他吧,商量一下,谁去禀报。”
大眼睛百长恼怒地甩开高个百长,瘸着腿走到门房身后,气哼哼道:“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敞亮,不是我的责任,我不担!去禀报的事情,你们俩不必为难,我去便是!”
他用手指戳了戳门房的胳膊,眨眨大眼道:“你就不要现身了,趁白日赶紧去上面汇报,我派人护着你。”
门房觉得大眼睛百长的安排,十分恰当,不由对其另眼相看了,便把他拉到自己前面,指着高个百长道:“那他呢?”
“哼!”大眼睛百长冷哼一声,显然对方才的捂嘴行为十分不满,但并未继续计较,大局为重道,“你立即归队,把仙姑的事传扬出去,另外的两个副百长亦带领各自的队伍回归,把路上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
讲完此话,大眼睛百长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们立即离开,我晚些去城主府,即便城主想要追赶你们,你们也已到了目的地,不会再有危险。我会留下几个伤兵,安排到一个认识的医友处,如果——真要赶尽杀绝,他们会在必要时站出来。”
这种安排当真是再好不过,高个百长与门房对视一眼,点一点头,对着大眼睛百长一拱手:“就此作别。”
抬手挥了一挥,大眼睛百长捡起一块细小的石子,在地上画了几个方格,又找了一根树枝掐断成为几截,捡了几片槐树叶,自己与自己玩了起来。
兵士们“呼啦啦”走了大半,剩下的人站在前院中,有些茫然地望着天空。
一个娃娃脸兵士走进后院,对坐在地上的大眼睛百长道:“百长,我们何时前往城主府?”
“把兄弟们分成两部分,分别在城内隐藏起来,这个由你去做,我就不操心了。”抬眸望着那个兵士,大眼睛百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给我准备五个人,身体素质和武功要最好的,由他们送我去城主府。最危险的地方实际是最安全的,记住这个,作为副百长的你,只管大胆替我行使百长之职便是。”
“百长——”
然而,不等圆圆脸的副百长再说什么,大眼睛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像赶苍蝇一样,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副百长的圆圆脸上满是忧虑,眸中竟然含了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有五个身强力壮的兵士走进了后院,其余的人全部离开了。
悠然倚着树枝的蓁蓁,回首对壮剑低低道:“你去跟上他们。”
“是。”壮剑应了一声,飞身离开了。
轻微的悉簌声入耳,蓁蓁立即感觉到有人来了,但那熟悉的动作带出的熟悉声音,分明是熟悉之人。细细辨别了下方向,那人的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主人,此事让毒剑去吧。”
“回来了?”蓁蓁挑眉,一笑,“好,他们分作两路,刚好你们一人分别追踪一路。”
“是,主人。”
又过了足足有两刻钟,大眼睛百长伸了个拦腰,在五个兵士的帮助下起身,一瘸一拐带头向外走去。
前院和大门外空荡荡的,六个人安静行过,显得此处十分诡异。
城主府。
笙歌缭绕,载歌载舞。
白日里府内警戒不严,蓁蓁和鱼儿飞身隐入城主府一栋高高的竹楼内,瞧着大眼睛百长随着管家大步走向湖心亭。亭内帷幔飞扬,丽人身着纱衣随着音乐缓缓起舞。
仔细瞧了瞧,发现此处并未有多少下人,蓁蓁回首对鱼儿道:“我们换个地方,你去湖对面的树林,我去长廊顶上。”
两人一跃,蜷缩起身体,像两只鸟儿飞速换了地方。
俯在长廊顶上的蓁蓁,估摸着此处位置与下面舞姬们的位置上下相对,想了一想,稍稍退了几步,从中间位置移到右侧边。
下面乐声缭绕,丽人如花翩翩起舞。她取出匕首,插入长廊顶,穿透后旋了一圈,带着匕首的木块如一只小鸟轻快一跃,悄无声息落在了蓁蓁手中,下面的一切,特别是她需要看到的地方,此刻一目了然。
两个男子坐在几前饮酒作乐。
一个约三十七八岁面色苍白的男子,软塌塌坐在客位上,眼睛就像被勾了魂,一眨不眨地盯着领舞的红衣舞姬。
主位上的男子,年龄与面色苍白的男子相仿,人却壮实精神得多,黧黑的四方大脸,脸颊上密密麻麻生了无数雀斑。他指着领舞的红衣舞姬,声若洪钟道:“彭弟既然如此喜欢媚儿,就将媚儿带回去吧。”
那黧黑男子登时转首,喜上眉梢道:“果真?听闻姜兄最爱这个媚儿,上次聚会,洛邑几位守将同时看好了她,大兄却看得紧呢!”
黧黑男子亲昵地斜他一眼,笑道:“彭弟是何人?兄与彭弟的关系岂是同僚之间的关系能比?”
管家令大眼睛百长等候在亭外长廊上,自己悄悄上前,在那个黧黑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像是受了惊,黧黑男子腾地站了起来,一侧的苍白男子关切问道:“姜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黧黑男子手抚着自己那像是怀胎五月的大肚子,对那苍白男子挑挑眉,道:“确实有琐事一桩,彭弟稍候,兄去去便回。”
说完,唤过那舞姬媚儿,指了指客位上的苍白男子,媚儿知趣,立即笑意盈盈袅娜走了过去。
音乐未停,其余的舞姬仍在舞着,黧黑男子大步走出湖心亭,走向大眼睛百长。
此时的蓁蓁,早已在看到管家与黧黑男子耳语时离开,悄然移到大眼睛百长的上方。为了看清下面状况,她迅速如法炮制,当圆形的木块松动,她瞧见了大步走来的黧黑男子和管家。
“属下何成拜见城主!”
见大眼睛百长何成施礼,黧黑男子轻轻一摆手,声音洪亮道:“免礼。”
洛邑城城主姜一焕双目微眯,凌厉的视线落在何成的脸上,加重了语气问道:“何成,你有何事求见?申觑呢,怎么不见他来禀报?”
何成声音突然哽咽:“禀报城主,属下回来路上遇到仙姑的人,他们会行使妖法,强行要求我们改道而行,申觑百长身先士卒,被妖法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