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下,战云密布,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魏渊统帅的明军水陆并进,如铁桶般将这座白莲教最后的堡垒围得水泄不通。
长江江面上,郑芝龙率领的水师舰队铺天盖地,大小战船不下三百艘。
最引人注目的是二十余艘巨型福船,这些海上巨无霸每艘配备红衣大炮二十余门,侧舷炮窗全部打开,黑森森的炮口直指金陵城墙。
桅杆上郑字大旗猎猎作响,水兵们忙碌地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陆地上,明军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
中军大帐前,魏字帅旗与天子黄龙旗并立,在晨风中威严飘扬。各营将士披坚执锐,列阵以待。
孙传庭部镇守东线,猛如虎部扼守西线,莫笑尘的新军作为预备队随时待命。营中炊烟袅袅,战马嘶鸣,一派大战将至的肃穆景象。
攻城战从黎明时分正式开始。
随着魏渊一声令下,明军火炮齐鸣。近百门各式火炮同时怒吼,炮弹如雨点般砸向金陵城墙。
新式佛朗机炮射速极快,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红衣大炮虽然装填较慢,但每发炮弹都势大力沉,轰击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郑芝龙水师也从江面发炮,形成交叉火力。
福船侧舷火炮齐射时,整个船身都会向后坐沉数尺,江面激起巨大波浪。水师炮火专门瞄准城墙薄弱处和箭楼,与陆军炮火形成完美配合。
金陵城墙虽坚,但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也开始出现裂痕。
最初是墙皮剥落,继而出现裂缝,最后大块城砖开始松动脱落。
守军试图用沙袋填补缺口,但在密集炮火下,修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朝阳完全升起时,城墙已是千疮百孔。魏渊在指挥台上远眺战况,冷静下令:
“传令郑芝龙,水师集中火力轰击仪凤门段城墙。孙传庭部准备攻城车和云梯。”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明军将士如同潮水般向城墙涌去,金陵攻防战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报!仪凤门段城墙出现裂缝,宽可容指!”
传令兵浑身尘土,踉跄入帐急报。
“报!水西门箭楼被毁,守军死伤惨重!”
又一骑探马飞驰而至,声音急促。
战报如雪片般传至中军大帐,诸将面色凝重,唯独魏渊依旧镇定自若。
他深知金陵城防坚固异常,六朝古都的城墙历经千年加固,墙基深达三丈,外包青砖内填夯土,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传令郑芝龙。”
魏渊声音沉稳。
“水师分兵佯攻下关码头,多张旗帜,广布疑兵,吸引敌军注意。”
他转身对孙传庭道:
“孙将军率本部精锐,主攻仪凤门裂缝处,集中所有火炮轰击一点。”
又对帐下悍将莫笑尘吩咐说:
“笑尘,你率新军第一镇强攻水西门。那里箭楼已毁,正是突破口。”
莫笑尘抱拳领命,脸上因激动而泛红:
“末将必破水西门!”
战至午时,烈日当空。
水西门处杀声震天,莫笑尘亲率八百新军敢死队,冒着箭雨滚石发起强攻。这些精锐换上了重甲,手持巨斧重锤,专门破坏城墙。
“放震天雷!”
莫笑尘大吼。
士兵们将装满火药的木桶推至城下,引信点燃。
轰隆巨响中,水西门段城墙终于坍塌出一个缺口。
“随我杀!”
莫笑尘一马当先,手持双斧跃上废墟。身后精锐如潮水般涌上,与守军展开惨烈厮杀。
城头顿时陷入惨烈的混战。
新军第一镇总旗梅征紧随着主将莫笑尘,第三个跃上水西门的废墟。
他刚站稳脚跟,一股热浪夹杂着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结阵!结阵!”
梅征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挥刀格开一支斜刺里杀来的长枪。他身后的士兵迅速以他为核心结成一个小型圆阵,长枪向外,火枪手居中。
白莲教徒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熟悉每一条街巷、每一处箭楼、每一个瓮城的构造,利用地形发起疯狂阻击。
梅征看到有个白发老翁竟然从箭楼暗窗中探出身子,用弩箭射倒了他麾下的一名火枪手。
“无生老母庇佑!”
狂热的口号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梅征亲眼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教徒不顾刺入胸膛的长枪,硬生生向前冲了数步,用牙咬住了一个明军士兵的喉咙。
最可怕的是那些身绑火药桶的死士。
梅征刚带队冲过一个街口,就看见一个双目赤红的年轻人咆哮着冲来,胸前绑着的火药桶嗤嗤冒着火花。
“散开!”
梅征厉声警告,同时举枪射击。
“崇祯式”喷出火焰,那名死士应声倒地,火药桶在数步外爆炸,震得梅征耳鸣不止。
街道上尸体很快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踩上去黏滑得令人作呕。
梅征的靴子早已被血浸透,每迈一步都会发出咕叽的声响。
“向前推进!不要停!”
莫笑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位从辽东尸山血雨中爬出来的将军飞舞着长刀,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梅征率部紧随其后,他们采取车轮战术:长枪兵结阵前压,火枪手轮番射击,逐步清理每条街道、每座房屋。
有时刚清理完一个院落,转眼间又从地道中冒出新的敌人。
在一个十字路口,梅征部遭遇了顽强抵抗。白莲教徒利用街垒做掩护,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火枪手压制!长枪队左翼包抄!”
梅征冷静下令。他亲自带领一队士兵从侧面破墙而入,突然出现在敌军背后。
经过半个时辰的浴血奋战,这个据点终于被攻克。梅征靠在残破的墙壁上稍事休息,这才发现左臂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总旗,您的伤。。。”
一个年轻士兵急忙过来要为他包扎。
梅征推开他的手:
“无妨。清点人数,补充弹药,继续前进!”
他望向远处,只见越来越多的明军旗帜在城头升起。
水西门这个突破口正在不断扩大,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梅征握紧手中的刀,深吸一口充满硝烟和血腥的空气,再次投入到残酷的巷战中。
与此同时,在下关码头方向,郑芝龙水军的佯攻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新军第七镇百户刘好骑站在登陆小船的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江岸,手心微微出汗。
他所在的船队共有三十余艘小船,每船载二十人,正迎着箭雨向码头冲去。
“举盾!”
刘好骑大喝一声,士兵们立即将藤牌举过头顶。箭矢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上,不时有惨叫声传来——总有箭矢从缝隙中钻入。
小船猛地撞上码头木桩,刘好骑第一个跃上岸:
“第七镇的弟兄们,随我来!”
他挥舞长刀,带领士兵们冲向码头区的仓库和货栈。
这里的守军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白莲教徒还在从营房中匆忙冲出。
战斗瞬间白热化。
刘好骑部且战且进,故意制造巨大声势,吸引守军注意。正如魏渊所料,大批白莲教守军从其他防区调来增援,水西门的压力顿时大减。
就在激烈的拉锯战中,刘好骑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惨叫。
他猛地转头,竟然看到第八镇的总旗朱辅煜正被三名白莲教徒围攻,左腿已然受伤,跪地苦战。
“小子!”
刘好骑目眦欲裂,立即对副手喊道。
“你带队继续向前推进!我去救人!”
他不顾箭矢纷飞,几个起落就冲到战团附近。
一名白莲教徒正举刀要向朱辅煜劈下,刘好骑大喝一声,长刀如闪电般划过,那教徒应声倒地。
“小心!”
朱辅煜突然惊呼。
刘好骑感觉背后风声骤起,急忙侧身闪避,一柄长枪擦着他的肋骨刺过。他反手一刀,结果了偷袭者的性命。
另外两名教徒见状,嚎叫着扑来。
刘好骑格开一人的攻击,却被另一人划伤了手臂。就在这时,负伤的朱辅煜强忍疼痛,猛地起身抱住那个教徒的双腿:
“快!动手!”
刘好骑毫不犹豫,一刀刺入教徒胸膛。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温热而腥咸。
扶起好友,刘好骑急切地问:
“伤得重吗?”
朱辅煜咬牙摇头:
“腿上有伤,死不了。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们的攻击范围啊!”
“我们是佯攻,专门来吸引诱导敌人兵力的!”
刘好骑边说边为好友简单包扎伤口,“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八镇奉命增援水西门,途中被调来码头救援。”
朱辅煜苦笑道。
“没想到在这里中了埋伏。”
刘好骑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这不是兄弟我来了嘛!哈哈,还有。。。”
刘好骑的语气变的正式起来,他拍了拍胸口。
“谢谢你的软甲,在四川时救过我的命。”
朱辅煜显然不适合刘好骑突然变的这么正式。
“去你的!你可得还我啊!”
突然,远方传来震天的战鼓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水西门方向,只见越来越多的明军旗帜在城头升起。
“报!莫将军已控制水西门瓮城!”
“报!孙将军部正在猛攻仪凤门!”
传令兵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中军方向响起全面总攻的号角。
战鼓震天,数以万计的明军如潮水般向金陵城涌去。
刘好骑与朱辅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看来咱们的佯攻起作用了。”
刘好骑笑道。
“走吧,我扶你到安全处。”
“不!”
朱辅煜坚定地摇头。
“给我找根长矛当拐杖,咱们第七镇和第八镇一起,把这码头给拿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投入到战斗中。
而在远处指挥船上的郑芝龙,看到码头方向的激烈战况,满意地捋须颔首:
“佯攻成真攻,甚好!传令,加强攻势,务必牵制住这批守军!”
金陵城,这座白莲教最后的堡垒,终于在明军水陆夹击下露出了破绽。
玄武湖心岛上,时光仿佛凝固。竹影婆娑,碧波微漾,与一江之隔的金陵城中的震天杀声形成诡异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