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直起身,喇叭袖一甩,带起一阵冷风,目光如冰刀般扫过全场噤若寒蝉的百官:
“你们这群废物!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国之栋梁!旱灾之初,你们在何处?除了跪在这里哭诉灾情,弹劾这个,攻讦那个,你们还会做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是林臻!是朕!穿着你们口中的‘亡国之服’!去了那片你们不敢去的焦土!踩了你们嫌脏的泥泞!看了你们不忍看的惨状!想了你们想不出的法子!救了你们救不了的百姓!”
她猛地转身,拖尾华丽地扫过一个圆弧,指向殿外:“如今,灾情初定,万民稍安,你们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着朕的衣裳,说奢靡?说亡国?”
她发出一声极其刺骨的冷笑:“朕看,真正奢靡的,是你们这群蛀空国库、中饱私囊、只会摇唇鼓舌的废物!真正会亡国的,是你们这双只看得见女人衣裳、却看不见百姓死活的狗眼!”
那老御史已被骂得浑身发抖,面无人色,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慕容嫣再次俯身,盯着他,眼神疯狂而偏执,声音却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你说…这衣裳…费钱?耗资巨万?”
她忽然伸出手,戴着丝绒手套的纤指猛地抓住睡裙前襟一颗足有鸽卵大小、价值连城的黑欧泊,用力一扯!
竟生生将那颗镶嵌完美的宝石扯了下来!
连带着几根金丝断裂!
“还给你!”她随手将那颗璀璨的宝石扔到老御史面前,宝石在金砖上弹跳,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等众人反应,她又接连扯下拖尾上几颗巨大的墨玉和黑钻,如同丢弃垃圾一般,一颗接一颗地砸到老御史身上、面前!
“都还给你!够不够赈灾?嗯?够不够?!”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暴戾,
“不够朕再扯!把这身衣裳都拆了!珠子赏给你们!金线赐给你们!拿去!都拿去赈灾啊!”
她一边说,一边真的伸手去撕扯睡裙上繁复的刺绣,动作激烈,眼神骇人!
华美的睡裙瞬间被扯得凌乱,几处破损,露出内衬的玄色云锦。
“陛下!不可!”林臻终于忍不住出声,一步上前,却被慕容嫣一个冰冷疯狂的眼神定在原地!
百官早已吓瘫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呼“陛下息怒!”
那老御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看着身上滚落的、价值连城的宝石,如同看着催命符。
慕容嫣停下动作,微微喘息,胸口起伏,华贵的睡裙略显凌乱,几缕发丝垂落颊边,却更添一种妖异的美感与疯狂的威慑。
她看着瘫倒的老御史,眼神冰冷如霜,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恐惧的平静:
“现在,告诉朕,这衣裳,还奢靡吗?还亡国吗?”
老御史哪里还说得出话,只会哆嗦着磕头。
慕容嫣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睡裙,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怜惜与偏执。她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朕就爱穿这身衣裳。它重,沉,拖着走麻烦,但它暖和,它漂亮,它穿着,朕高兴。”
她缓缓走回凤椅,破损的拖尾依旧拖曳于地,华光虽略黯淡,威仪却更盛。
“谁再敢说它一句不好,”她坐回凤椅,慵懒地靠回去,仿佛刚才的暴怒从未发生,但声音里的寒意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朕就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用他的骨头,给朕的衣裳镶边。”
她轻轻抚摸着睡裙上被扯坏的地方,眼神晦暗不明:“退朝。”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赦令。
百官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金殿,无人敢再看那凤椅上的墨金色身影一眼,无人敢再看那拖曳于地的、沾染了宝石碎屑的华贵拖尾。
林臻站在原地,看着凤椅上似乎又恢复慵懒的慕容嫣,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走上前。
金殿之内,只剩帝后二人。
慕容嫣抬起眼,看着林臻,眼神中的疯狂与冰冷迅速褪去,染上一丝极淡的委屈与依赖,喇叭袖下的手伸向他,声音软了下来:“夫君…衣服坏了…”
林臻心中一痛,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睡裙的破损处,柔声道:“无妨,无妨…回宫便让绣坊最好的绣娘修补,定能恢复如初…不,绣得更好…”
慕容嫣靠进他怀里,宽大喇叭袖环住他的脖颈,小声嘟囔:“他们讨厌…说我的衣服…”
“他们该死。”林臻的声音冷了下去,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面对她时,依旧温柔,“我的嫣儿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无人可置喙。”
他打横将她抱起,那破损却依旧华美沉重的拖尾垂落而下。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出金殿,走向后宫。
宫人们跪了一路,头深埋,无人敢抬头。
回到寝宫,林臻亲自为她褪下睡裙,极其小心地放入铺着天鹅绒的玉盒中,命人立刻传召绣娘。
他将慕容嫣拥入怀中,低声道:“今日,吓到了吗?”
慕容嫣在他怀里摇摇头,眼神清澈:“他们活该。”
林臻低笑,吻了吻她的发顶:“嗯,活该。我的嫣儿…今日,很美。”他指的是她发怒时的模样。
慕容嫣嘴角弯起,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夫君喜欢就好。”
金殿墨凤怒焚天,血语镇臣胆俱寒。华服虽损威更盛,乾坤独揽君心欢。
距离上次御史死谏风波已过旬日,朝堂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然而,那日女帝慕容嫣近乎疯狂的暴怒与威慑,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每个朝臣的心头,令他们对凤椅上那抹墨金色的华影敬畏到了骨子里。
今日大朝会,九凤之内,烛火通明,百官肃立,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滞,隐隐透着不安。
凤椅之上,慕容嫣身着的,依旧是那身华丽厚重、不容置疑的黑金色百鸟朝凤睡裙。
经过宫廷绣坊日夜赶工,以更珍贵的金线宝石修补完善,甚至绣工更胜往昔。极致玄黑的底色在殿内璀璨灯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沉静威压,内蕴的幽蓝暗紫微光流转,神秘而高贵,令人不敢直视。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凤的羽翼金绣仿佛汲取了上次的怒火,愈发栩栩如生,赤金如熔岩沸腾,玫金如血霞浸染,银白如寒冰裂地,紫金如雷霆暗蕴,凤眸宝石折射出洞穿人心的冰冷锐光,华美尊贵到了极致,也危险到了极致!
宽大喇叭袖铺陈在凤椅扶手,袖口黑珍珠与乌金流苏纹丝不动。而那长达三丈、缀满珍宝的拖尾,依旧毫无顾忌地、沉重地直接拖曳在凤椅之下,铺满了九级玉阶。
迤逦于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之上,其上宝石疯狂折射着烛火,形成一片流动的、令人眩晕的璀璨光河,奢华、威严,且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她容颜绝世,神情却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慵懒,长睫低垂,指尖轻轻缠绕着喇叭袖边缘的一缕金线流苏,仿佛对朝堂政务毫无兴趣,只沉浸在自己华服的世界里。
林臻依旧立于丹陛之下,百官之首,面色沉静如水,今日却仿佛打定主意缄默不语,只静静守护。
朝会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进行着,各部禀报事宜,林臻偶尔以眼神或极简手势示意,决策效率惊人,却无一人敢将目光过多停留于凤椅之上。
然而,总有不信邪、或被暗中力量推波助澜之人。
就在朝会过半,一名身着二品紫袍的户部侍郎,手持玉笏,深吸一口气,猛地出列跪倒,声音洪亮却难掩颤抖:
“臣!户部侍郎周谨,冒死谏言!恳请陛下,垂听圣训!”
凤椅上的慕容嫣,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把玩着袖口流苏。
林臻目光微冷,扫了那侍郎一眼,并未出声。
周谨见无人呵斥,仿佛得了鼓励,声音拔高,指向那迤逦于地的墨金色拖尾,痛心疾首道:
“陛下!前日北地旱灾,国库耗资巨万以赈济、兴水利,百姓虽得喘息,然国库空虚,民生维艰!臣近日清点库银,夜不能寐!恰闻…恰闻宫中为陛下修补此…此睡裙,竟耗金三千两,珠玉宝石无算!其价足以再建百里水渠,活民数万!”
他叩首在地,声音悲愤:
“陛下!此裙虽华,然于治国何益?于民生何补?如此奢靡,岂是明君所为?陛下若垂怜百姓,恳请…恳请陛下,暂弃华服,以俭朴示天下,将靡费用以安民,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所有大臣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重衣!
这周谨,竟将花费具体数额都报了出来!这已不是劝谏,几乎是赤裸裸的指控了!
林臻眼中寒光暴涨,袖中双拳紧握,但他瞥了一眼凤椅上依旧慵懒的慕容嫣,强压下开口的冲动,选择了沉默。
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噼啪声和周谨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
“呵。”
一声极轻、却仿佛带着冰碴的冷笑,自凤椅之上传来。
慕容嫣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睫,露出一双冰冷、空洞,却仿佛蕴含着无尽血海风暴的凤眸!
她脸上那慵懒的神情瞬间褪去,化为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红唇边勾起一抹残忍而妖异的弧度。
她宽大喇叭袖下的手,轻轻抬起,并非指向那侍郎,而是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抚过自己睡裙上那只巨凤的玫金色羽翼,动作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珍爱与偏执。
“周谨…”她的声音清冷如玉器相击,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能冻结灵魂,“户部侍郎…正二品…年俸,粳米一百五十石,银二百两,绢五十匹…对吧?”
周谨浑身一颤,伏地不敢抬头:“…是…”
慕容嫣缓缓站起身,长达三丈的拖尾随之沉重地拖曳过玉阶,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她一步步走下凤椅,走向周谨,华贵的拖尾在身后迤逦铺开,宝石刮擦着金砖地面,声音刺耳。
所有大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恨不得缩进墙里。
林臻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她,眼神复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