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硅仰起脖子,抬手抚须,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其他的罪责我先不管。”魏长乐道:“不过今晚两条大罪,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
郑硅冷哼一声,“你有资格给本官论罪?”
魏长乐很直接道:“未经经略使允许,擅自调动兵马,按大梁军律,就是谋反之罪。此外你领兵袭击监察院据点,按照监察院的条令,受到任何袭击,都视为敌寇。所以这两项大罪,都已经是证据确凿。”
正在此时,只听到棺材铺内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即便见五六人穿着粗布衣衫,先后从棺材铺走出来。
郑硅先前留在屋内的侍卫以及不少城兵握刀持枪,环绕在几人周围。
当先一名粗布衣裳那人却正是据点的不良将岳子峰,看到魏长乐,对了一个眼色,也不犹豫,干脆利落地从身上掏出黑牌,高高举起,沉声道:“监察院夜侯岳子峰,奉令驻守襄阳!”
他身后那几人也都是迅速掏出了黑牌。
穆先骅扫了两眼,这才看向郑硅,叹道:“副使大人,看来你今晚真的惹下大祸,竟然领兵袭击监察院据点。据我所知,监察院的那位老院使可是非常护内,你招惹了他的人......!”
“不知者不罪。”郑硅硬着头皮道:“监察院素来秘密行事,本官又怎知他们的据点在此?失察之罪或可有,但袭击检察院却绝非本官所愿。”
魏长乐淡淡一笑,道:“有没有罪,也不是你两句话就能说清楚。这样吧,此事交给上面查明。劳烦副使大人连夜出发进京,到了监察院,你亲自向院使大人解释清楚。我会派人护送你进京!”
郑硅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副使大人觉得这很好笑?”魏长乐皱起眉头。
“魏长乐,你在北疆立下功劳,可莫要恃功自傲。”郑硅冷笑一声,“你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本官是山南道副使,你一个监察院的不良将,可没有资格对本官说三道四。本官协理山南政务,手头上诸事繁多,别说是你,就算是监察院那位院使大人,也没有资格让本官进京。除非是圣旨下达,你大可以去请圣旨,圣旨到了,再来和本官说话。”
魏长乐叹道:“郑硅,我这人素来讲道理。给你进京解释的机会,你如果拒绝,我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处理了。”
“哦?”郑硅双手背负身后,冷哼一声,“你要如何?”
他斜睨一眼,手底下众侍卫立刻上前来,护卫在郑硅身侧。
“监察院条令,任何监察院吏员受到袭击,如果对方无法解释清楚,都将视为敌寇。”魏长乐一步步走向郑硅,“你擅自调兵的罪责,经略使大人自会处置。但你袭击监察院,却拒绝进京解释,我就只能强行拘捕,将你押送进京。”
他逐渐逼近郑硅,视郑硅身侧侍卫和众城兵如无物。
郑硅不自禁后退两步,沉声道:“魏长乐,你敢拘捕本官?你有什么资格?”
“监察院独立于各司衙门之外,有独立的条令。”魏长乐神色淡定,脚下不停,“我身为监察院不良将,目睹你领兵袭击监察院据点,就必须将你押送进京。至于监察院到时候如何处置,我管不了。”
说话之间,魏长乐距离郑硅已经是几步之遥。
“胆大妄为,拦住他!”郑硅怒喝道:“本官是副使,你敢冒犯,本官绝不留情!”
他当然明白,今晚自己分明是落入了监察院设下的圈套。
一旦被检察院掌控,自己这条命十有八九保不住。
毕竟袭击监察院据点属实,有了这条罪证在监察院手里,监察院那帮人能想出无数办法整死自己。
眼下只能是立刻离开此地,只要顺利脱身,找到卢渊明,自然还能想出办法应对。
魏长乐步步紧逼,那双眼睛犀利如刀。
郑硅意识到身处险境,立刻下令麾下侍卫阻挡,这其实也是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
只是他却不知,魏长乐步步紧逼,就等他说这句话。
郑硅一声令下,身边的侍卫们自然不会犹豫,数人如猛虎般窜上前去。
魏长乐却低吼一声,作势向当先那名侍卫直冲过来。
他速度极快,当先那名侍卫瞬间感受到危险,只见到一团影子迎面而来,惊骇之下,无法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刀朝着那灰影兜头砍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郑硅骤然间想到什么,失声道:“且慢......!”
但那侍卫这一刀终究是砍了下去。
只不过大刀还没碰到魏长乐的头顶,便生生在半空中顿住。
周围众人却是看到,魏长乐右臂抬起,右手生生握住了那侍卫的刀身。
“不良将......!”夜侯岳子峰一个箭步冲上去,厉声道:“对监察院不良将动刀,这是造反,这是造反!”
郑硅瞳孔收缩,脸色瞬间泛白。
监察院是什么所在?
那是皇帝当年下旨钦设的衙门,按照传闻,那是独立于各司衙门之外,直接隶属于皇帝陛下。
也就是说,监察院就是代表着皇帝陛下的意志。
连神都那些达官贵人对监察院都是敬而远之,不敢得罪,因为谁都知道,冒犯监察院就是冒犯宫里。
可眼下郑硅的护卫竟然当众挥刀,明白无误地看向监察院不良将。
这等同于挥刀砍向宫里。
侍卫们冲上去,是受了郑硅的吩咐。
郑硅方才一时心惊,本意只是想让手下侍卫拦住魏长乐,倒也真不敢在众目睽睽直接让人诛杀魏长乐。
但手下人惊慌之下,拦阻变成了攻击,如此一来,性质完全不同。
魏长乐手握侍卫刀刃,那刀锋很是锋利,已经在将魏长乐的掌心划出血口,鲜血往下滴落。
“你要杀我?”魏长乐却不看那侍卫,直接望向前方,看着几步之遥的郑硅,嘴角泛起怪笑:“郑硅,你竟然当众下令麾下杀我?这是你的人,还是董欢的人?”
说话间,眼角余光瞥向长史董欢。
郑硅手底下的侍卫挥刀去砍魏长乐,董欢自然也是吃惊。
这位长史未必敬畏监察院,换成监察院其他的不良将,董欢也不一定会有多震惊。
但眼前这位不良将非同寻常,那是在北疆立下赫赫功劳的大梁功臣,而且出身于河东魏氏,绝非寻常角色。
听得魏长乐之言,董欢几乎下意识道:“不是,他不是我的人。魏.....不良将,我的人都是襄阳兵,砍你.....砍你的人是副使大人的亲随侍卫.......!”
“董欢,副使大人欲图置我于死地,你是不是也要杀我?”
魏长乐双目寒光凛冽。
“不良将,绝无此事。”董欢高声喝道:“都听着,赶紧收起兵器,没本长史吩咐,谁也不要拔刀!”
死道友不死贫道。
董欢虽然不属于卢党的核心成员,也只是掌握襄阳一小部分兵权,但他能够坐到长史这个位置,当然不蠢。
他已经看出来,今晚穆先骅和魏长乐先后出现,已经证明监察院和经略使府联手。
素来低调行事的毛沧海陡然间出手,背后自然是因为监察院的撑腰。
监察院撑腰,就等于是宫里撑腰。
毛沧海分明是得到了宫里的指示,要在山南有所动作。
毛沧海这种人,几年不出手,隐忍低调,一旦出手,就不是小事。
董欢当然也明白,这股力量明显是冲着卢党而来,今晚的目标也分明就是郑硅。
郑硅今晚的处境本就凶险,那侍卫挥刀砍魏长乐,这一下子郑硅几乎再无脱身的可能。
这种情势下,自己即使不能倒戈投向魏长乐,却也绝不能继续与郑硅站在一起,否则定然会被拉下水。
今晚的城兵,自然只会听从董欢命令,长史大人一声令下,军士们也便立刻收起兵器。
倒是郑硅亲随的十多名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挥刀砍向魏长乐的那名侍卫此刻也已经是一脸惊恐,看到魏长乐握住自己的刀身,手上还流出鲜血,更是肝胆俱裂,不自禁松开手,任由大刀被魏长乐握住,不自禁后退两步。
“不良将,你看到了,我让人都收起兵器了。”董欢一心撇清关系,又向穆先骅道:“穆统领,你知道,我的人都没乱动,那是.....那是副使大人的侍卫,和我无关,也不是我下令动手。你可要为我作证!”
“你放心,谁是谁非,这么多眼睛都看着,诬陷不了任何人。”穆先骅微微一笑,“董长史,这里人多眼杂,一条街都被挤占。你如果之前是被人欺骗才调兵过来,现在已经证明这间棺材铺绝无乱党,你的人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怕......!”
董欢立时明白意思,吩咐道:“吴都头,钱都头,你们立刻整队,迅速撤离,带队回营!”
郑硅见状,面色惨白,知道董欢一旦带人撤离,自己便再无丝毫反抗之力。
“董欢,先不要撤。”郑硅做最后挣扎,“你听本官吩咐,所有后果,本官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到你。”
董欢瞥了郑硅一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副使大人,我受你蒙骗一次,难道你还想让我受第二次?我现在就要去向经略使大人请罪,没时间待在这里!”
“你......!”郑硅闻言,冷笑一声,怒道:“董欢,本官瞎了眼。你背弃本官,难道只是背弃我一人?你可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