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看江柒柒，倒是一点没变，身子还是这般娇弱，面容还是这般美丽，眉眼依然淡泊而通透。
仿佛时间从每一个人身上走过，唯独忽略了她。
“下车吧。”
楚璃撂下这句话，先跳下了车。
江柒柒从善如流地跟在身后，下了车，然后跟着楚璃走进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院。
宅院里聚集了不少人，看着便像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模样，个个面上都带着凌厉的煞气，背着刀剑，怪唬人的。
屋里没什么装饰，看起来便已久未住人，但被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摆了茶水。
进屋后，楚璃坐下，江柒柒跟着坐下，乖乖巧巧地像个小跟班。
楚璃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你这般模样，倒像是我请你来做客了。”
“无所谓做客还是绑架，总归我相信，师傅不会伤害我就是了。”江柒柒话音轻轻软软，没有一丁点危险的样子。
可楚璃最清楚，江柒柒的柔韧才最为坚不可摧。
“你错了，如果江焱不能拿出你们口中所谓的我的小侄儿，不能证实她的身份，那么你、我，我们一块，都会死。”
江柒柒轻轻一笑，“所以师傅是担心我们在愚弄你，欺骗你？”
“难道我不该担心吗？”楚璃反问。
江柒柒抿了抿唇，“该。”
如果她是楚璃，也不会轻信敌人的话。
楚璃抓了江柒柒，来保证自己即便回京，也有依仗，也能掌握主动权，是聪明的。
否则，一旦江柒柒是诓她的，她便会一败涂地，非但不能报仇，还会葬送自己性命。
江柒柒终于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楚璃从头到尾也不曾看清过江焱真实的为人，甚至连江柒柒的为人，她现在也看不清，她是糊涂的，是不放心的。
太过相信正义的人便是如此，一丁点的欺骗便会引发无数的猜忌，这未尝不是一叶障目。
江柒柒没有直接告诉楚璃孩子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她转了话题，轻声问：“最近朝堂出了很多新的举措，涉及方方面面，师傅可曾了解？”
楚璃眉心轻皱了一下，对江柒柒这一声声师傅感到难受。
“听说了一些。”她沉着气，回答江柒柒的问题。
“那师傅觉得这些举措如何？”江柒柒又问。
楚璃明白江柒柒的意思了。
“我从未否定过江焱在朝堂上的作为，他是有能力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但是，这不能抹去他曾经做下的恶行。他为皇帝做了多少荒唐事，做了多少惨绝人寰的勾当，沾染了多少鲜血？这些难道能一笔勾销吗？”
江柒柒看着激动的楚璃，“不能。但是有些话说出来，师傅可能不信，可我还是想说，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说，师傅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
“你和裴玄逸屯兵不回，是江焱主动提出你们只要回来，就公开楚家的真相。你们把真相提前爆出来，我的意见是出兵征讨，因为我们不确定说出孩子，你们是否就真的能回来，如果你们还是不愿意回来，那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江焱坚决不同意斗争，他宁愿牺牲自己。”
“师傅问我这些能不能一笔勾销，我说不能。那么我问师傅，江焱就真的那么该死吗？”
楚璃怔然。
她眨了眨眼，“我并未想让他死，我只是要让真相公开……”
“可你差一点就杀死他了！”
楚璃迷茫地看向江柒柒，不知此话何来。
“你曝光他和皇帝关系的那一日晚上，他便避开我们所有人，去了我们母亲墓前，跳了崖。”
楚璃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我足够了解他，如果我没有那么快地赶过去，你的复仇早就成功了。可是，我再问你一句，他真的该死吗？”
楚璃无言。
江柒柒拧起眉心，“或许师傅认为，他该宁死不屈，而不是助纣为虐。有这样的人啊，裴玄烨母亲，柳家全族，正是因为不愿意为皇帝行苟且之事，落了个满门皆灭。”
楚璃再度抬眸。
她不知道事情好像真的还有好多好多。
江柒柒目光如炬，最后一问：“如果师傅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的宁死不屈，将为整个楚家带来灭顶之灾时，你如何选择？”
楚璃避开江柒柒眼中的锋芒，合上眼睛，微微垂头。
“柒柒，做那件事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被迫的，我……我知道下令的是皇帝，想要楚家死的人是皇帝，可他拦在皇帝之前，我没有办法，他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我才总要对付他。”
楚璃不是没有良心。
江柒柒对她做过的一切，她都记得，她知道那所有的好，都有一个名字，叫补偿。
江柒柒浅浅舒了口气，“有师傅这些话我便放心了。楚家的真相公之于众了，我大哥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但我希望的是师傅你能放下仇恨，带着自己的家人，好好生活吧。”
楚璃蓦地睁开眼。
江柒柒说带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她的小侄儿真的还活着，真的没有死！
楚璃盯着江柒柒，湿了眼眶。
瞧着楚璃还是不敢置信，非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江柒柒继续把所有东西都摊开给她。
“楚家小公子的事，我们谁都不知道。江焱也从未打算说过，他早已身陷痛苦的深渊中，从未想要替自己证明什么，更不想奢求什么原谅，你要杀他，他也坦然接受，但他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个孩子的存在。”
“可是，我了解他，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和平相处，他必然会告诉你，给你留一些念想，因为他对楚家终归是有亏欠的。”
楚璃睫毛轻颤，内心的撼动无以复加，更悔恨自己从未曾接受过来自相府的好意。
江柒柒继续：“那时，皇帝下令让他以极残忍的手段杀害楚家满门，以便栽赃到心狠手辣的南蛮身上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决断，让他可以偷龙转凤，留下那个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你妹妹，那个孩子，就寄养在你妹妹的家里。”
楚璃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汪汪，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