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碗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月流云真诚地说道：
“裴大人……熬个药焦成这样，您果真是人中翘楚。”
更神奇的是，这人偏偏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若无其事地将这碗东西端给了她。
裴铎：“……”
虽然他没文化，但他能隐隐感觉到，月流云这是在内涵讽刺他。
裴铎讪笑一声，连忙收起药碗，保证道：
“……这次是老子没有做好，你等一下，老子再给你熬一碗新的药。”
月流云制止了他：
“收手吧孩子，没有多少药供你糟蹋了。”
她不由得问道：“……你这是第一次熬药吗？”
裴铎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点头说道：
“你也知道，老子只是一介土匪，以前受个伤、生个病什么的，基本上全凭自愈……”
月流云嘴角抽了抽。
全凭自愈?
竟如此之彪悍。
这人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
裴铎不动声色地观察月流云的表情，见其神色自若，并未表现出伤心难过之感，心中颇为忐忑。
他试探道：“你……现在……还好吗？”
月流云平静地说道：
“很好啊。”
裴铎叹息道：
“那晚……”
“……那晚的事有蹊跷，”月流云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梧州原来的那些将士，和赤禺人勾结在一起，这事疑点有二。”
“第一，自大战开始之后，我便下令封锁了梧州，赤禺人能出现在梧州，说明他们自很早开始就潜伏在梧州。”
“不过经此一事，这些人应该藏不住了，彻查下去肯定能将他们揪出来。”
“第二，毒品应该是叶昭希搞出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可是，赤禺人那边，竟然也将其引入，要么就是他们受了梧州的影响，将其当作正常商品带到了赤禺，要么……就是他们一直在和叶昭希进行合作……”
裴铎：“……”
裴铎欲言又止。
月流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
“……这第一件事，就劳烦裴大人和风宁一起去办了。”
“至于第二件事……”
“……告诉慕容锦，我会备好酒席，等她来梧州赴约。”
裴铎见她这副情状，将原本准备好的话吞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只是应声颔首，道了句：
“……好。”
“这些先交给老子，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养几日。”
他就算再笨，也能看得出来，她是在刻意转移话题。
现在……不应该再在她面前，提及那晚的事了。
有时候，悲伤是需要一定时间去自己消化的。这是一个自己与自己和解的过程。
“休养?”月流云听了他的话，仔细想了想，说道，“……好主意啊。”
她沉吟道：“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办。”
裴铎正了正神色，认真地问道：“……什么？”
月流云道：“我饿了，想吃饭。”
裴铎：“……”
裴铎“噗嗤”一下，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应道：
“……行。”
接着，月流云又十分诚恳地补充了句：“……那个啥，切记，不要你做的。”
熬个药都熬成这样，要是做饭那还了得，那还能吃吗。
裴铎：“……”
裴铎的笑僵在了脸上，嘴角抽了抽。
不嘻嘻。
——
宣州。
又是一场血战。
一个又一个伤员被用担架抬着到草棚里，痛苦的哀嚎和呜咽声此起彼伏，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被烧得面目全目，有的四肢血肉模糊……
白月光虽是医者，但毕竟年纪还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许医官算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疼爱，只让她全权负责瘟疫的事情。他自己带了几个郎中，日夜不停地诊治伤员。
如今瘟疫已经被大概控制住了，宣州城内，百姓们也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陷入恐慌，开始重新燃起了信心和希望。就算这仗还得持续很久，士气却不减反增。
大锅里热气腾腾地熬着汤药，白月光叫来了负责炊事的小兵。
那小兵面容黝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操持着口音，不住地喊白月光为：“白神医”。
不止是他，这几日从士兵到宣州的百姓，见了她都这样喊。
白月光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能乐呵呵、且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称呼。
谁懂……这么多人如此真诚地称呼她为“神医”，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吩咐道：
“先等一等，这个药还没熬好。等我一会儿过来了，再将这个药分给其他人。”
小兵作立正状冲她点头道：
“好的，白神医！”
她顿时又双叒叕心花怒放，哼着歌，抄起勺子盛起一碗汤药。
营帐中，夏若至卸下了铠甲，身着一身青衣，端的是身姿绰约，站在案牍旁，握起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竟颇有几分俊秀书生的意味。
他见营帐被掀开，白月光端着药进来，便停下了笔。
夏若至愁眉苦脸地说道：
“我的天，又要喝药?”
白月光微笑点头：
“这是我最新研制出来的，可以有效预防瘟疫，且对身体无害。”
她骄傲地摆了摆自己的胸脯，扬起下巴：“……有我这样的神医，你们就偷着乐吧。”
见她对“神医”这个称呼很是飘飘然，夏若至“啧啧”摇头道：
“你这小孩，堕落了啊。”
“刚开始不是挺谦虚的嘛，现在一口一个神医。”
白月光摆了摆手，装模作样地说道：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低调低调……”
夏若至：“……”
就你这样，还低调个鬼。
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长苦不如慢苦的理念，他气吞山河地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随后便被苦得呲牙咧嘴。
白月光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
夏若至满脸问号：“你……你看我作甚?”
又等了许久。
白月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笑容满面地说道：
“太好了，你还活着。”
“这个药果然是有用的！”
夏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