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原本以为她下午的时候看错了，如今看来，她并没有看错。
只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此时回来做什么？
她走出公主府的大门，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等在那里，见她过来为她撩起车帘道：“嬷嬷请！”
陈嬷嬷看了那个侍卫一眼没有说话，直接上了马车。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此番来找她，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马车载着她绕过一条街道，驶进了里面一间宅子里。
那间宅子陈嬷嬷也认识，就是他多年前在京中住的地方。
侍卫把门推开的那一瞬间，陈嬷嬷觉得时光在这一瞬间就倒回了十七年前：
洞开的月亮门后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一张石桌，石桌旁种满了牡丹。
花开的最盛的时候，长平长公主笑吟吟地勾起一个男子的下巴道：“你长得真好看，要不要做我的驸马呀？”
那男子轻搂着她的腰道：“我不做驸马，但是却可以娶公主。”
长平“咯咯”直笑：“我是一国公主，又岂是你想娶就能娶的？”
她喝了些酒，眼睛亮过天边的星子，扭头问同样年轻的陈嬷嬷：“明溪，他说要娶我！是不是很自以为是？”
陈嬷嬷低声劝道：“公主，你喝多了，奴婢扶您回宫。”
长平轻哼道：“我才没有喝醉！我还能再喝！”
陈嬷嬷又劝了几句，长平对那男子道：“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我宣布，你是我的了！”
那男子半倚在亭子的围栏上，明月的月华倾泄而下，半照在他的脸上，陈嬷嬷仿佛看见已经化形的牡丹花妖。
还是只男花妖。
他低垂的眉眼含了三分笑意七分凉薄地看了过来，淡声道：“公主想要我？”
长平叉着腰道：“对！”
他轻笑了一声：“那不如你今夜便留下，与我共度春宵如何？”
长平骂道：“呸！不要脸！”
陈嬷嬷趁机扶着长平往外走。
只是走到月亮门时，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男子还是方才的姿势半倚在那里。
他似感觉到她的目光，含着玩世不恭的淡笑看了过来。
那一记目光隔了十七年有余的岁月，陈嬷嬷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一记目光有多么的勾人。
那一日的闹剧隔了十七年有余的岁月，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沿着那条石板铺成的路走到月亮门口，下意识地就往里看去。
那里如今也斜倚着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却早已染上了风霜的痕迹。
眼也还是那双眼，却已经没有当初的散漫和骄矜，只余下洞察世情的通透。
陈嬷嬷只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手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他看到她站在那里淡淡一笑：“明溪，好久不见。”
陈嬷嬷缓缓走到他石桌边道：“你……不是死了吗？”
他淡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坐！”
陈嬷嬷站着没有动，隔了十几年的时光，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他的气质变得最多，当年那个透着骄矜和清冷青年，如今纵然看着十分温和，举手投足间却已满是上位者的气息。
中年男子看到她的样子笑了笑：“怎么？怕我杀了你？”
陈嬷嬷依旧站着没动，只道：“自长公主去后，我在这世上便只有郡主这一个牵挂了。”
“你如今回来了，想来也已经知道郡主是你的女儿。”
“以你的身份和能力，自然是能护得住她的，我便没了牵挂。”
“我在这世上再无牵挂，又岂会怕死？”
“我不坐只是觉得替长公主难过，她若知道你还活着，这些年就不会每日都活在自责当中。”
中年男子眸光原本就浅淡的笑意，因为她的这番话，一点点尽数消散。
他轻声道：“我当初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醒来后听到的是长平的婚讯。”
“她当时说不喜欢我了，我便以为她真的不喜欢我了，所以才另嫁他人。”
陈嬷嬷怒道：“长公主若不是爱极了你，就不会为了你处处违逆先帝的意思！”
“而你又做了什么？隐瞒身份，处处骗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你的身份被拆穿时，长公主想的是如何助你离开，你却想的是如何利用她获取最大的利益！”
“师云修，不对，我如今该称你一声东越陛下，你此时回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师云修的眉头皱了起来：“我除了对长平隐瞒身份外，再没骗过她任何事情。”
“我那时是东越太子，若以真实身份来大唐，必定会引来无数的麻烦。”
“我隐姓埋名而来，也不知道我会遇到长平。”
“若知晓，我便带着东越的仪杖直接来大唐求娶长平了。”
“你说我处处骗她，除此事之外，麻烦你告诉我，我哪里骗了她？”
陈嬷嬷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真不如你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初你利用长公主混进军营，窃取军报，将布防图给到西凉，让西凉对我朝发起进攻，你别跟我说你没做过这件事！”
师云修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我确实曾跟着长平去过军营，但是我没有窃取军报。”
“当初西凉和大唐的战事，更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陈嬷嬷想要反驳，师云修又道：“当年长平带去军营的人人，不止我一个，还有施梅臣和赵致远。”
陈嬷嬷的面色微变，她当然知道当年去军营的还有施梅臣和赵致远。
只是那时的施梅臣还只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书生，他的身份太过低微，根本就没有人往他身上怀疑。
赵致远是乾元帝的名字，他是大唐的太子，更没有人觉得他会做这种事。
军报被窃之事后，师云修的真实身份被人揭穿，去过军营的人只有他们三人，师云修就成了最可能的那个人。
这件事情，陈嬷嬷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陈嬷嬷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不能细想，一细想她的后背就发凉。